梅江河,故乡璧山的一条河,长江的支流之一。一直很喜欢它满含诗意的名字,只是我已有二十余年未曾亲近它的水域。那日,故友发来一张梅江河的照片,照片是新拍,河流仍是旧样,尘封多年的念想被唤醒。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在梅江河畔的一所乡初中上学,因为离家有十余公里路程,中午就在学校食堂用自带的米蒸饭吃。清晨,蜿蜒流淌的梅江河一片清澈,前往河边的学生络绎不绝。我和所有在校蒸饭的学生一样,到了学校附近以后,先拿着盛米的饭盅,到梅江河边用河水淘米,再往饭盅里加上适量的河水,端到学校食堂去上灶。
那时学校没有自来水。我们蒸饭用的是河水,解渴也是河水。中午吃完饭后,大家拿着空饭盅去河边清洗,顺便寻一处水质干净的河段,盛一盅水放到教室里,渴了就端出来喝。炎热的夏天,经常可以看到河面小平桥上,有学生手持饭盅,趴在桥暾处,伸长手臂用饭盅去舀水。那时候的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河水卫生不卫生,似乎也没有因为喝了河里的生水闹过肚子。
直到念初三那年,学校终于装上了自来水,我们再也不用喝河水。但是,很多学生依然喜欢去河边,邀三两关系交好的同学去河边散步、聊天,或者抱了一本书躲到河畔的茂竹修林里看书学习。河畔有农田、土地,微风拂过,送来泥土和庄稼淡淡的香,心里感觉格外悠闲自在。
没有手机拍照没有自有相机的年代,人们拍照一般要去照相馆。我们可以不用,常常会在河边遇上一位女照相师。她中等个头,留着干练的短发,脸上有些许雀斑,肩上挎着一个长带子的大包,手上拿着一部胶卷相机,站在我们经常经过的路口,微微笑着低声问道:“照不照相?”她的顾客多是我们这些学生,照相的背景多是梅江河,有时在河畔浅水处,有时在河面桥上,有时在河畔竹林,有时在河滩岩石或者草丛……我们青葱岁月的很多片断,都是她在梅江河畔为我们定格的。
河段有两座桥,相距不远,一座小平桥,一座石拱桥。小平桥在上游,有些窄,由一块块条石整齐连接而成,离河面也比较近,涨水的季节,河水刚好没过小平桥,人行桥上,如在水上漂移。石拱桥在下游,桥上虽不算宽阔,但也足够车辆通行。桥下有大大小小的桥洞,远远望去,像一扇扇拱形的门。夏天的时候,桥洞里很清凉,我们喜欢躲到桥洞里坐着看书或者打盹,听着脚下潺潺的流水,吹着耳畔清凉的风,四周一片静谧,让人有种恍若梦中的感觉。
因为校园里操场不大,没有专门的跑道,学校的运动会长跑项目一般在操场举行,短跑项目则常常在石拱桥上举行。校运会期间,石拱桥上一片欢腾,激烈的短跑接力赛也吸引来附近的居民围观。呐喊声、加油声,在桥上彼此起伏。如今想想那时情景,仍然历历在目。
记得梅江河上曾经也举办端午节龙舟赛。一艘艘装扮得五彩缤纷的龙船在河面上一字儿排开,听到口令声响,穿着大褂的选手们便奋力向终点划去。那是梅江河最为欢腾的时刻。河畔站满了观赛的人们。一双双有力的手臂有节奏地挥舞着船桨,在河里搅起了无数白色的浪花,一圈又一圈巨大的涟漪向后退去,退去……
如今的梅江河已经沉寂了。在逝去的数载春秋里,河水清了又浊,浊了又清,终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两岸的草木、田地,依然在它的润泽之下丰美、肥沃。而我,从少年到中年,从青涩到成熟,离家乡的梅江河越来越远,早已不曾亲近。梅江河,成了一个乡愁的符号,成为一份久远的怀想。
毕竟,梅江河倒映了我们的青春,梅江河荡漾了我们的记忆。它是一条古老的河,也是一条青春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