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俗，这个秋，确实是由一片秋叶带给我的。它不仅带给了我一份秋绪，还有一份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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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山城重庆虽还谈不上天凉，却也是霪雨缠绵了。那多年少见的雨，由粗变细，由疏变密，一下就是几十天。我只注意到了绵延不断的雨，和它带给人不断加深的愁绪，却没有注意到暗中轮换的节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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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令，是由那片不起眼的秋叶提醒我的。
清晨，我按部就班，开车送儿子上学。等红绿灯时，一片暗黄的梧桐叶，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带着稠稠的潮湿，落到了我的挡风玻璃前，似一朵花，带着疲倦。条件反射地轻点雨刮器，拨开了叶，露出一方明朗的天。平眼而视，红灯依然，濛濛细雨中，我发现右前方的街边，蹲着一个橘黄色的背影，恰似一片硕大的秋叶。街上，人来车往，行色匆匆，只有那橘黄色背影，紧贴于地上，形成静和动的强烈对比，城市因此显得更生动踏实。我有些纳闷，那人怎么了，难道是生病了，或者……再次点击雨刮，擦拭玻璃，想要看个究竟。怎奈，绿灯亮了，后车按起了喇叭。
一路顺畅，鱼贯而行，把橘黄色背影丢在了背后……
送完儿子，返回到先前的红绿灯路口。没想到，那橘黄色的身影还在。雨，仍密密地下着；那身影，依然蹲着，几乎还是同样的姿势；他身边，仍是车来人往，都市喧嚣。只是，这次是蹲在了对面的街边，头上也多了一顶草帽。由于行车方向相反，这次是正对面。随着车子的行进，我渐渐看清了那橘黄色的身影。哦，原来，是一位环卫工人。他一直埋着头，一身被橘黄色包裹，不知是男是女，年长还是年轻，仿佛橘黄色就是他们的身份。此刻，他蹲着身子，正吃力地一片一片拣拾地上的秋叶，放进手提的垃圾袋里。因为长久的雨，树叶紧贴地面，常规的清扫，已不能解决问题，才令他不得不如此费劲。那手中拣起的秋叶，那鼓鼓囊囊的垃圾袋，那橘黄色身影，在我眼前不断幻化，幻化成城市雕塑，构成这城市一道独特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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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近路口，红灯亮了。我要转弯，便靠右停车。刚停稳车，不知从哪里飞来几个小塑料袋，装的，不偏不倚，其中一只，正好挂在了我的右反光镜上。有些不悦，甚至气愤。正欲扭身取下它时，忽见一只湿漉漉的手，伴着一声热情的招呼，不知从哪里伸了过来。 “好心妹妹，是你呀？”定睛一看，竟让我有些吃惊：“啊哟，是你呀。怎在这里？”
原来，她竟是我熟悉的李大姐。
李大姐原来负责我孩子校门外路段环卫工作，我曾顺便帮过她一个小忙，为她迎接中考的女儿捎买过脑灵通。一件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的事，她却一直叫我好心妹妹。一年多不见，李大姐怎么到这里来了呢？难道环卫工还像机关里的要害岗位那样，需要轮岗？我有些纳闷。
过了绿灯，我将车临时停靠在路边，与李大姐寒暄起来。原来，李大姐因工作敬业，已“高升”，由原来负责岔道小路环卫，调换为负责身边这条主干道。由于路段两边的黄葛树和小叶榕树秋季落叶特别厉害，为了保洁，她坚持每早6点不到，便开始第一遍全面清扫；然后，再对重点部位清扫，第二遍，第三遍……遇到这样的久雨天气，加之早上7点过，街上开始人多车多，不便使用扫帚，就不得不蹲下身子，一片一片拣拾秋叶。往往是前面刚拣拾干净，后面又掉了一地。今天就更麻烦了，不仅久雨，而且风大，扫成堆的秋叶，像一群淘气的孩子，四处乱窜，李大姐不得不来来回回地反复拣拾。于是，才出现了先前的那一幕。
望着李大姐那汗涔涔的脸，和那湿漉漉的橘黄色衣服，我不禁以嗔怪的口吻道，大姐，都怪这些树，老掉叶子。李大姐却连连解释，呵呵，不，不能怪树，没树，这城市像什么样子呢。当初，不就是因为这树秋天掉叶子，环卫人手不够，才增加人，我才当上环卫工人，小女读书才有了生活费呢。不怪不怪，我感谢还来不及哩，呵呵……
李大姐的话，让我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祝福、温暖、感动？还是酸楚？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想起去年秋天的那个中午。那天，秋阳高照，我外出办事。小区门口，一棵挺拔的银杏，金黄的秋叶，落了一地。一对浪漫的情侣，正在秋叶旁拍婚纱照。上街，走了不远，见街边一环卫哥，举着一根绑有镰刀的竹竿，使劲儿地敲打着路边的黄葛树枝叶，口中还念念自语，你这讨厌的黄葛树，一遇到妖风，就没完没了地掉叶子，干脆直接把你打落！他的出发点也许没错，希望看到一个没有落叶的秋。可他的举动，却让路人纷纷惊讶，更责怪他会伤了树。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时，忽然，一根断枝坠了下来，环卫哥来不及躲闪，只听到他“哎哟”一声，便蹲在了地上。原来，砍落的枝丫，直直地掉了下来，砸中了他的脸，脸上冒着血。尽管人们对他刚才的做法不解，但仍心急火燎地为他叫了出租车，赶紧将他送去了医院。望着环卫哥远去的背影，满地的秋叶，和那绑着镰刀的竹竿，我的心情，有些莫名的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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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树，没有秋叶，这城市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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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姐的话，一直在我的耳边萦绕。我还联想到一些简单的道理，比如，没有阳光和雨露，生命就不会生长。这是上小学时，老师教的。可是，当阳光和雨露天天与我们相伴的时候，我们却忽略了它们的存在。我们身边还有多少存在、多少忽略，是一些被忽略了的奢侈？
一个周末的午后，准确地说，就是我再次遇见李大姐的第二天，我带着孩子，做了一个小小的游戏——设想寻找和走进一个没有秋叶飘落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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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驱车到了南滨路、朝天门、解放碑，甚至到了两江新区。每到一处，我都停下车，牵着孩子，走到一些树前，秋天落叶的，黄葛树、梧桐、银杏、合欢、栾树、榉树、朴树、枣树、红叶椿、千头椿、臭椿、垂柳、金丝柳、速生柳、落羽杉……然后，把手机调成照相模式，对着那些树，高高举起，先把一个秋叶飘落的城市定格，以作对比。
就在我拍照的时候，有个什么东西，落在了我的头上。点击快门后用手去摸，呵呵，还好，不是飞鸟屙的秽物，或什么杂质，是树叶，准确说是一片枫叶。我有点惊喜，甚至有点怀疑，这是我刚才拍摄时的虔诚捕捉、定格的结果。我把枫叶轻轻拈在指尖，认真地欣赏起来。枫叶通体的红，就是歌词里唱的那种满山红叶似彩霞。也有不同，不同是近观的结果。那红是鲜活的，在流动。甚至叶尖与叶中、叶底都不一样，叶尖红得鲜艳，叶中红得踏实，叶底红得深层。叶脉的纹路，也随那色彩的变化，由细而粗。叶蒂的断痕很自然，没有任何折裂的痕迹，完全的瓜熟蒂落呀。原来，我们曾经的感慨，所谓风吹落叶后的伤感，完全是误解，既误解了风，也误解了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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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顿然明白，一片秋叶，就是一张岁月的脸。
透过镜头，秋色真美，不是鳞次栉比的楼房，也不是车水马龙的喧嚣，而是形形色色的树，和树上的秋叶。逐渐泛黄的，正在飘落的，已经落地、被秋风吹拂着正在撒欢的，每一片秋叶，都是一个秋的精灵，秋的天使。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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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顾赏秋，不小心走进了范仲淹的诗词里，竟忘了此行的目的。赶紧把心收回，把镜头校正。要是人为剔除那些秋叶，叶还连着枝，根本不敢想象，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图片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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