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喀索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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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的清晨，很安静。

只见几许袅袅炊烟，任意随风飘动在这片宁静的天空之上，偶有几缕炊烟，似一条条靛蓝的丝带，含蓄而又明快地系在山腰间。蓊郁趴在老屋石头镂空雕花的阳台上，享受着此刻的清晨，不管是炊烟几许，还是阳台前的这盆那喀索斯，都足以让她感悟到久违的满足与欢愉。

蓊郁虽然一年中有大部分时间都身处都市，但这似乎不会改变她在每年二月的开春之际回老家的习惯。用蓊郁自己的话来说，回老家没有什么所谓的目的，简单的回老家看看，看看这里的炊烟几许，感受生命的宁静；看看老家阳台上的这盆那喀索斯，体悟生命里的纯真与质朴。就好似这般，足矣。

阳台上的这盆那喀索斯原是蓊郁的奶奶亲手栽种的，它本不该在花盆里，广阔的天地才是它原本的归宿。那喀索斯是奶奶最喜欢的花，奶奶种下那喀索斯之时，所期望的或许是自己能够如它那般徜徉于天地之间，在广阔之中寄予一份真诚与温馨。

奶奶是地主之女，虽是一名女子，但深得奶奶的祖父的疼爱，年少时既与兄弟们上私塾，又和姐姐学女工。算不上是大家闺秀，但却知书识礼。在蓊郁刚记事之时，奶奶就时常亲抚着她的小脑袋给她讲述《红楼梦》中宝玉和黛玉的故事。蓊郁虽然那时不懂故事，但她却依旧能够清晰地记得奶奶讲故事时的神情，奶奶讲罢故事便不再说话，而是神情黯然，默默望向远方。直到蓊郁长大后才渐渐明白，似乎故事里有着故事，就好比阳台的这盆那喀索斯一般，有着奶奶的故事。

蓊郁从未见过祖父，只是偶尔听父亲无意说起，但父亲每次提及都总会有一种自豪之感，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祖父是煤矿厂里的一名会计员。虽然家境贫寒，但却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写得一手毛笔字。每年春节之时，邻居总是要找祖父写春联的。但在父亲十岁之时，祖父离世了。奶奶对于祖父的离世，将所有的痛苦与思念埋在了心灵深处，只是更加勤于侍弄她的那喀索斯。

奶奶与祖父虽是媒妁之言，但在奶奶看来，一个人也许就是一生，不管是谁先来还是谁先走。祖父离世后，奶奶没有再嫁，于是最后选择独自一人默默拖着四个儿女，看着他们一个个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各中人生酸苦，未曾经历的人不足以谈论。不管是旁人的闲言碎语，还是生活的困难艰辛，奶奶都选择了一个人独自承受。这或许就是奶奶对那喀索斯如一始终的守候，对祖父无声的坚守吧！奶奶与祖父之间的感情或许没有如火那般轰轰烈烈，亦或没有如山那般天崩地裂，但却是如涓涓细流这般细水无声，正如奶奶所种的那喀索斯这般质朴淡雅。虽没有多的言语，但却是对情感最宁静的守护。

那喀索斯是奶奶最喜欢的花。奶奶的头巾上，床帘上，枕巾上，她皆绣上了她所钟爱的那喀索斯。奶奶来到祖父家后，便在后院种了那喀索斯。祖父偶尔得闲回家最有趣的事算得上有两件，一件是看望他的孩子们，还有一件便是坐在后院的石台阶上一边吸着便宜的纸烟，看着奶奶种在庭院里的那喀索斯，一边和奶奶聊着闲话。那喀索斯承载了祖父和奶奶无声的感情和不多但却美好的回忆。

祖父离世后，再没有了那个能够坐在后院的石台阶上一边看着那喀索斯一边和奶奶聊闲话的人。后来奶奶索性将那喀索斯移到了一个精美的盆子里，得闲时便侍弄这盆从后院移来的那喀索斯，小心谨慎地照看这盆只属于她的那喀索斯。直到奶奶慢慢老去去到祖父那里，那喀索斯重新团聚在天地之间。

蓊郁望着阳台的那喀索斯，感动于祖父与奶奶之间无声的感情。一个人便是永远，一个人便是一生。或许人世间真正的爱莫过于如此，没有轰轰烈烈，但却是细水长流，云淡风轻。真正的爱或许本就不需要过多的言语，静水流深般的坚持与守护就足矣。一切都如那喀索斯般，回归天地之间的平淡与真诚，或许就是生命里最动容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