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人生说“师爸” ll 智明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上周末参加了一次教育系统的培训。次日上午,会议组安排我们听取“齐鲁最美教师”的报告。主讲人是肥城丘明中学的张春霞老师,和那位我曾“偶遇”的大叔——宁阳葛石镇的陈建民老师。


第一天晚餐,我在一位农民样子的大叔旁边坐下,心说一定是哪位老师的父亲。我跟他点头,他也向我示意,我们的盘子里内容一样都是冬瓜、粉皮,他吃的不多。一饭无话,大家匆匆吃完走了。晚上又碰见大叔,他穿梭在一群年轻的面孔中有些不自在,我们再次点头示意。我从那次相遇的目光里读到的并非传说中的坚定,或许只是写满深邃的寂寞与无奈吧。这是种怎样的荣誉呢?会议主持人介绍陈老师入围了“齐鲁最美教师”十强,我相信这是口误,像我们上学时评选“十大贫困生”一样,表述都非常不妥当。

报告开始,陈老师先为我们播放他的颁奖视频,笨拙的他居然找不到文件,台下的听众给他指挥“往下!往上!”

他“一丝不苟,精益求精”“学困生、调皮学生在他的管理和教育下很快就能被感化”,就这样“多少年来他的成绩一直保持全镇领先”。日子本应该辛苦而平淡的过下去,然而灾难却开始降临,2010年妻子检查出尿毒症,这期间陈建民下了班就去田间劳作,还要不间断的用三轮车载妻子到30里外的医院透析,这是怎样的一种辛苦!我只知道陈建民对妻子“有我在,一定会把你的病治好”的承诺,却无法想象他怎样一边上课一边耕种着十几亩田,怎样独自扛起这个5口人的家庭。可是,又一个霹雳在这个家庭炸响,2013年陈建民被确诊为食道癌。


台下的老师悉数落泪,我更是涕如雨下。不单为陈建民老师所感动,也因我想起曾经的同事宋绪虎老师。

我们都叫他老宋哥。实际上,患了肝癌的老宋哥,确诊的时候基本已经来到晚期,他瞒着家人、瞒着同事,像平日里一样上着课,我教十三班他教十四班。仍记得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值晚自习,就在明亮的灯光下,在那棵大松树旁,老宋哥给学生讲解着函数难题,间歇便打开放音机听一段书。“我就爱听些家庭啊、生活啊方面的书”老宋哥说。我挠挠头皮:“要不你帮我盯一会儿,我先撤了。”老宋哥一摆手,说:“走!先走!”没过多久,他的病情没法再隐瞒下去。我们去医院看他,他还是倔强地说着“没事!都这么忙,来干嘛呀!”我挠挠头皮什么也没说出来。一天,在病房里陪床的宋老师的女婿从梦中惊醒,说:“我梦见爸跟我说他的遗愿!第一,夫妻要互敬互爱……”一共十条,女婿一气说出。这件事儿是从对桌的李老师那里听来的,也是老宋哥最后的消息,李老师说着说着我俩都哭了。学生晓宁在作文中记道:就在老师临走的前些日子,还拍着我的肩膀嘱咐数学上细心些、多做题……文章已经找不到,我只记得些大意。     

我总在想,老宋哥的心中一定装着一条无比宽阔的大河,陈建民老师也装着一条。也有人心中装着山峦、池塘、荆棘、沙丘……但这一切跟职业无关。


视频播放完毕,陈老师念起稿子来,不华丽却很板正,就像他身上的旧西装。从入职经历到所教的学科,从政教工作到课堂教学,跟我们其他报告会上听到的无异,不过却少了些自我表扬。“只要跟学生在一块,我就会忘掉所有的痛苦”在这样一句话后陈老师放下稿子,用更随意的语气谈起他的生活。生活里有两个女儿,有在重庆读大学的儿子,有他耄耋之年的老母;关于教育,他的口中没有素质云云,只有最普通的谈吐,就是成绩、就是奖惩。我远远的注视着陈老师,他瘦削的面庞和黝黑的皮肤上,雕刻有劳作的痕迹,写满了对孩子的自豪,还有老母亲给他的温暖,他普通如我、如我每天碰到的所有人。我在遐想,抑或是瞎想。他的日常,肯定就像我老家里的某位叔叔大爷,絮絮叨叨,也可能像《童年》里的外祖母“一讲起上帝、天堂、天使,就显得和蔼,面孔也变得年轻,湿润的眼睛流露出特别温暖的光芒。”如果有天使,天使的父亲一定是陈建民老师的样子,是万千最普通、最朴实的老百姓的样子。想到这里,我倒希望台上的陈老师也是位工作里的活泛人物,那样才完美。

报告接近尾声,我把最后一张纸巾递给邻座的老师。陈老师说到2015年妻子离去,稿纸在她的手里抖动簌簌作响,会场里很静,那声音我听得真切。哽咽过后,他说要兑现向妻子许下的承诺,看着最后一个孩子成家立业。


为人父母,遇到事总是先想到自己的孩子。我想,当我的孩子长大,学识也超过于我,除了这岁月的积淀,我还有什么可用来引领她的人生呢?若是如今连扎实的生活态度都尚未学会,我便真的没有什么可赠予孩子了。陈建民老师提到他的母亲时非常自豪,说老人家遇事总是先批评自己的孩子,教他们宽厚待人,他们兄弟六人个个本分,村里人都很赞赏。家传,传的是一种品质和态度。

最后,主持人提议为伟大的陈老师鼓掌,我觉得“伟大”这词用得好。我把自己的掌声献给陈建民老师,献给所有默默无闻的老师们,献给所有平凡而伟大的生命。

       大家知道“三尺讲台”的说法,这个“三”并非实指,三尺人生就更不是了。数字可以丈量讲台的长宽,可以表达人的寿命。然而,面对鲜活的生命,所有荣誉都显得苍白无力,因为能够诠释生命厚度的仅有生命本身。“三尺人生”本是一部迟迟没能写完的长篇小说的名字,把它用在这里我觉得也挺合适。


报告后的午餐,陈老师盛了满满一大盘。我悄悄问:“光做报告,不得劲吧。”

   他大概只听到“不得劲”仨字,说:“可不,得有个过程。”

我和同伴一块吃饭,他独自去了另一桌。本想再找他合个影,或者把他的讲稿拍下来,午饭后却没寻见踪影。算了,我已经收获很大,祝他一切都好吧。

 

                                                 2016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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