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自 以 为 人 生 又 迎 来 了 春 天 , 谁 知 她 也 是 短 暂 的 | 上 郡 文 学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亲爱的聃阳:


经过这么多的事情之后,我想起了给你写信叙写我的经历,也许你才能理解我的心情吧。


那天,我离开你,深深地不舍,但我知道,孩子们更需要我。你也更需要离开我才能很快地成长,成长为一名非常有见解的名流。我想你是不会怪我的,就像我不怪你在十谅山不辞而别一样。


总有壹天,我会潸然泪下,为我无意伤害过的人,为我爱的人,为我自己。


因为这些孩子,我来到城墙之东。在这里,我虽看不到自己的出路,但每天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事还要强迫自己做人前之人。


三年前,我做了人生中最糊涂的一件事,我把自己前十二年的人生交给了最大的资本家,奉献给了人民。三年后,我发现自己也许误人子弟,将纯真的孩子们带入“意义”之外的深渊。


在无数次的毅力搏斗中,我都想以死脱离人恨我,我恨人的艰难处境。今天,这事得到了证明。我从来没有感觉到像现在这样急需一个人的安慰。


在别人看来,我总是低落的,有些人还以为我忧郁。因为我的脸是忧郁的,所以他就这么想了。我戒除了一些把自己呈现给别人的机会,事实上,我是快乐的,但又绝不是每天取乐别人而让自己间接快乐的。


我是一个人,匆匆而又缓慢地走了二十几年的路,知道一个人生在穷家的悲苦。我常常在内心里哭泣,请求自己快快强大起来,快快引领哪怕是一丁点的时代主流。可是,命运不许。一次次被人拒绝,一次次被人轻视,一次次接受别人的白眼。在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经历后,我开始安安心心做事。即使如此,我还是心有所忌,我希望那么一小部份人的人能原谅我,因为我已经原谅他们了。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容不得别人对我说三道四,过高的赞美使我感到就如受了侮辱一样,而一些恶意的诋毁则使我从内心里感到难受与愤懑。


聃阳,我是爱你的。我要对你说出这些话,以使你了解我,明白我的为人与处境。从你开始,我很少有可能再对旁人说出这种话。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看我的笑话。


你结婚了吗?


我想请求你回复这封信,以让我明白你的心思。


远在城市里的秦仁

大年中月岁子

 

收到这封信时,我突然想哭。离开秦仁已经十年了,这十年里,我将与她的一切的记忆埋葬。


那一年,我正二十三岁,刚由院校出门,在新西里的草滩租了间向阳的大木房子,每天惬意地享受着青春带给我的快乐。


我的房东是个重庆人,只有三十几岁,他有一个很好的习惯,每天都给远在重庆万州的父母打电话问平安,这是唯一让我非常羡慕的事情。因为,我不喜欢自己的父母——那两个剥夺我自由选择权的老人,他们让我登上了与妻子难舍的婚姻这条快船,以至使我痛苦地爱着两个人。


二十四岁的时候,我与妻子结婚了。当我把这封信里的故事讲给她听的时候,她蹲下来,在地上的沙堆里,写下了一行字:


父母亲,鱼水亲;朋友亲,患难亲。亲爱不亲。


我一直都不明白妻子为什么要写下后面那句话。


妻子是个温顺的人,没有读过孝人伦的书,但她却竟然写下了这样的话。我知道她是懂大道理的人。在遇到她之前,我一共喜欢过八个女孩,听来都觉得荒唐和可鄙,但付出行动追求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亲爱的秦仁,后来因为地域和她个人的喜好而随后离开了。从此,我再也没有联系她。她也正如自己所说的那样,如鸿一样的飞走了。


后来,在母亲和父亲的命令下,我这个“不孝子”终于去参加万人相亲,所以我见到了妻子。她是从石油开发区的农村上来的,人长得不错,性格特别的温顺,我一看到她,心里就有一种预感:这个仿佛就是要和我生活一辈子的人。


妻子的父亲是个庄稼汉,只上过初小,特别喜欢有文化的人,而我大概就是他认为的那种人吧。最后,双方的父母拍板,就决定在稍后的五月份结婚。这时,我却不乐意了。


妻子虽然是个温顺俊俏的姑娘,但我心底依旧放不下秦仁。我婉转地向父母表达了我的意思,母亲却只想着抱孙子享人伦,完全不顾我内心的想法,与父亲一道逼我坐上婚姻这艘驶向死海的快船。妻子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她就说服他的父亲说:“那就再等等吧!”我的意见加上温顺的妻子的话,这才使我们的父母停下来替我们“考虑”。


我原本以为出身很好的秦仁一定不能忍受那种糟糕的工作环境,会早早地回来。但在等了一年后,她仍旧没有回来。父亲指着我臭骂:“老大的人了,想光棍了是不?”


我与妻子终于结了婚,而秦仁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她是因为舍不得贫穷的孩子而定居在那里了吗?”我常常这样想,想得我心烦意乱,有时,面对温柔待我的妻子时,我时不时地觉得亏欠了她什么,或者是欺骗,或者是“不忠”,或者是犯罪吧。


有一天梦里,我终于梦到了秦仁。梦境中,她凑到我的耳旁说:“聃阳,我梦到今天下了一场雪,我和你走在白茫茫的地上,一起去教孩子们上课呢。”


我猛然惊醒,坐在床上,望着窗子外的明月。照进来的月光将小木屋点缀得如同水晶宫。我向旁边看看,妻子搂着我们的康儿,睡得正熟。我又睡下了,却一直睁着眼睛。


于是,我想起来了以前的事情。


 

1



学院时期,谁都知道,那时候我和秦仁从夏日的荷花中出来时的天气。上帝知道,我爱她三年,却从没有同她出去旅游过一次。


夏日的气氛依旧热烈,秦仁的双手抚着我的背部。我紧紧抓住她,送她最后一程。这件事情说起来,真是个上帝的命运。


那一日,她苦苦请求我出来陪她去爬十谅山。本来说好了下午四点要回去的,可是她又怕热,还想另外趁机看看落日。于是,我们便晚归了。


她怎么也不明白,她会成为我的永远的秦仁了。

 ……

我坐在山上,一个人看落日。秦仁躺在我的右侧上。十谅山上的青蒿草将秦仁淹没了,我看不清她的脸。她仿佛一只孤独的天使,一个人向天上飞去,只比天鸟。我没有眼泪,。


我回想自己的学院时期,觉得爱的人太多了,却第一次神秘伤情。因为,为了秦仁,爱一回值得。可是,那天,我在山上,独独地坐到天上的星星出来,没有眼泪。


但,我说不出为什么,就那样扔下秦仁,从此走了。星星看着我,宇宙之光在诅咒我。一个天使飞走了,于是,我的心里多了一个魔鬼。


第二年,为了表示我的歉疚,我重登十谅山,一个人,在黄昏的时候。


我沿着山路一直往上走。真没想到,好像那一年里时间停住了一样,她却依旧在那里,整个人都快疯掉了。


见我走上山来,她跑下来,紧紧地抱着我。过了很久,她说:“你这个孤独的旅人,我就知道你会来。”我不知道说什么了。是我当初撇下她的。而我扔下她却是为了一桩愚蠢的心事。


那时,因为好读书,我刚刚读完一本生命的大书,书里面的思想加上我对人的理解,立刻使我觉得人生实在没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人总是哭着握着拳头来到这个世界,而后孤独地撒手西去?”“人从一出生就是悲剧,生即死,死即灵的消亡。”“有些人从一出生便去受苦,便接受上天给他创造的煎熬,所以索性不要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为了使他们免受痛苦,我们这些先生之人就不要创造它,这是唯一的办法。”


而秦仁,又特别爱孩子,为了我们将来的孩子“不受苦”,所以我来了个一走了之。因为这样一来,我与秦仁就不会结婚,也就会没孩子。现在想来,在常人的眼里,这也确实可笑。毕竟到最后,我跟妻子结了婚,还有了康儿。

 

生活和世人给了我赤裸裸的讽刺。


我拉着秦仁的手回到了我们的学院。有一日,在枯槐园里,秦仁看了我的书,她竟也莫名地忧郁起来,一整天她都不说话,我逗她,她也只是笑笑,而后很快静下来。有一天,她突然找到我说:“我要去农村支教。”我愣了一下,便说:“那不可能,你们那边已经没有多少农村学校了。”秦仁朝我笑了笑,一脸的倦意,看了我几眼便走了。我想去拉回她问个究竟,但最后又把手缩回去了。


“别在火车站等我,”秦仁说:“一切都是虚妄,忘掉我,忘掉岁月带给我们的痛苦。”我从来没相信这句话会从秦仁这样一个姑娘的口里说出来。我不信,就正如我当年说爱她,她却不信我一样。但,这一次,我相信了她。我曾经辜负她一回,这次也该她辜负我了。


 

2


八月份的天气,闷热而又潮湿,城里已经很难待下去了。中旬时,一个微凉的早上,我从住处像往常一样起来,却见门口贴着一张纸片。那是秦仁留的。她写道:


“在这个日子里,离别你,有种舍不得的微凉,正如你写的诗一样。孤独的旅人,学会珍重。秦仁。”


 她所说的那首诗,很短,是我为她写的。

 

“我渴望那片晴天

小河在四季里飞奔 

我牵着你的手

将世界走了个遍”


她终于走了,留我一个人在世界里孤单。



3



自秦仁走后,我每天便把时间留来读书。我是个爱读书爱卖弄知识的人。对于工作和爱好,我选择了后者。我马上也加入自由者的行列,接受社会的检查,不诚信地对待国家,退了教职,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开始生活。


我从木业街的旧书坊找来许多好看的书藏在柜子底下。从前,父亲特别喜欢听我读书,常常还与我讲论文义。


但是,现在不同了,因为我不工作,他认为我把书“念到狗肚子去了”。母亲也是,她认为辛辛苦苦读了这么些年的书,不就是为了找个好工作,娶妻生孩子养家过日子吗?(其实,他们这样催我还为了自己老了能有个好的依靠,这一点上我也是不孝子。)我与她的意见不同,又无法说服她,于是就给她推荐电视剧让她来看。


那部电视剧是叫做《血色浪漫》,里面钟跃民与陕北放羊娃有一段精妙的对话:


钟跃民:憨娃,你放羊干啥?

憨娃:攒钱。

钟跃民:攒钱干啥?

憨娃:娶媳妇。

钟跃民:娶媳妇干啥?

憨娃:生娃。

钟跃民:生娃干啥?

憨娃:放羊。

钟跃民:放羊干啥?

憨娃:攒钱。

钟跃民:攒钱干啥?

憨娃:给娃娶媳妇。

……


钟跃民笑了。 


想不到,母亲看完后,竟然说:“人生哪有那么多的钟跃民,你看那钟跃民多浪子呀,你就该学学郑桐,你不是爱看书吗?你看看人家,不也娶妻生子了吗?”


我的母亲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她这样说我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于是,我强辩道:“思想境界的不同就在这里。”母亲说:“我不理解你的思想,总之你就给我踏踏实实过日子,别给咱家丢人。”


母亲说的“丢人”的意思就是村里人嘲笑你到了结婚的年纪还是个光棍。


这样僵持了几个月,我依旧看我的书。


4



有一天,我记得是大雪飘扬飞舞满天,父亲和母亲老远一大早地跑到我的木屋说:“我们给你相了一门亲事,人都来了,你就去看看吧”。


一时间,我竟不敢相信这是千禧之后的时代。


我有什么办法呢?从小听话的我蹭着头皮去了,一点个性都没有。就这样,我见到了我未来的妻子,那个我命里追求的温良贤淑的人。


妻子当时打扮得真是好看,头发高高地束起,很干练的样子,但又有古典的那种美。我踌躇了一年,等待秦仁无果,最后终于在各方逼迫和爱好美色下结婚了。


妻子待我极好,这使我渐渐地忘记了秦仁。我淡化了妻子的美色看到了她的善良的心。再过一年,小木屋里多了一个人,我们终于有了儿子康儿。


结婚之前,我以为我讨厌孩子,因为我看到的孩子总是在哭泣,甩胳膊蹬腿儿的,整天缠在大人的身上,让人很是厌烦。


结婚之后,我发现满不是那么回事儿。康儿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那天的天气晴朗,他后来的性格也很阳光。这是不是大自然给他的馈赠?:


我有两个爱人,一个是安慰,一个是绝望,

像是陪伴在我身边的两个精灵;

好的精灵是个白净的男人,

坏的精灵是个黑脸的女人。

为了早日让我进入地狱,那个恶女人

诱惑我好的精灵远离我,

把我的圣徒腐化成一个恶魔,

用她丑陋的样子赚取他的纯真。

我的天使是否已变成魔鬼,

我心有疑虑,却不敢肯定;

两者都远离我,成为一对要好的朋友,

我猜一个已经进入另一个的身体。

但此事我却一无所知,只是心存疑虑,

直到我恶的精灵传给我好的精灵一身恶疾。


妻子生下康儿的时候,我又想起了秦仁。


秦仁,秦仁,我一遍遍地念着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是陪孩子们欢笑吗?那些农村的孩子整天缠着她,她像一个大姐姐一样,跑在前面,孩子们欢笑地跟她到田野里去,采花,摘野果子吃;孩子们有时也淘气,秦仁打他们的屁股,然而欢笑声却不断。


我这么想的时候,助产士叫我进去看看,说我的儿子出生了。


我端着书走进房间,妻子微弱地躺着,她微微地对我一笑:“你来了,快坐吧。”我坐了下来,看见了儿子。儿子躺在妻子的旁边,只露出个脸,眼睛眯着,头发倒挺长,肉呼呼的。


“儿子真丑”,我想。我看了看他,发现他的前额太宽了,这一点也不像我。特别是,他的嘴角好像还带着笑容。这让我很不舒服,一个毛孩子,从小对别人就这么冷嘲热讽。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妻子会那么早地离开我。


5



那年的杏花开得特别早,为了换心情,我带着妻子和康儿回老家看杏花和父亲母亲。


当然,是她的父亲母亲。


我的老岳父一见到妻子就说:“秦记回来了啊?这才几年,就变了大样了,城里人就是不一般。”要是换做一般人,因这句话我一定非常讨厌他,可是,当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竟然无一丝的憎恶。


这老人家一见到我,跑着跑着就跳了起来,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说:“女婿啊,你是个文化人,你看,什么人就有什么种,康儿就跟你一样,皮肤白森森的”。他把我们挡在门口半天,把康儿举过头顶,急得妻子都怒了:“爹,你当心点,别把孩子摔了。”


我的老岳父一看这架势,便把小康儿放下来,淡淡地说:“进来吧。”


 我与妻子走进了家,岳母在后房不知忙着什么。父亲一句话也不说,歪着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满脸的情绪疙瘩。


妻子搬了把椅子让我坐下,然后,她站着说道:“爹,赌博熬煎人,咱就不耍了吧?何苦呢?”


岳父把头放正了,点了支烟,并不搭理他的女儿。原来,我们来之前,这对老人刚刚吵完架。我被这对父女惊呆了。我从来没想过温顺的妻子会有这样一位糟糕的父亲。


岳父的脸涨红了。妻子向我使了个眼色,我便带着康儿走出屋去。康儿还小,他不该看到这样一幕。


我们赶上了好时间,杏花开得正好,清凉清凉的风吹动着粉红粉红的花朵,枝桠儿更美丽了。


康儿问我:“爸爸,外公那个破老头子好奇怪啊,一进门就跟妈妈吵架,妈妈还特别怕他”。我立刻笑了笑,蹲下来捏着他的脸蛋说:“那是妈妈的爸爸,她当然怕喽。”


“爸爸,那我为什么不怕你?”


“因为……因为爸爸不是那么让人怕的喽……”。


妻子这时出来,却一脸笑意,“不要让你的思想影响到康儿”。我笑着对她说:“这没什么,是什么样的人早已注定。”妻子便什么也不说了。


6



也不知为什么,那次从岳父家回来以后,妻子的脸就一日比一日难看。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她是因为带孩子的缘故,因此照顾康儿的责任就交给我了。


我带她去了一趟医院,医生说是肾炎,吃点药就好了。我便放了心。她躺在床上,努力地看着我爷俩,淡淡地说:“假使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就去把秦仁找回来,带我们的康儿一起生活。”


我说道:“别瞎说,既然跟你结婚了,我就一直会对你和康儿好的。”妻子便什么也未再说,转过脸去。


我知道,她是哭了。


我叫康儿出去找护士姐姐玩。


夏护士进来把康儿领出去了。


妻子转过脸,对着我,努力着起来,一把抱住了我。她凑在我的耳边说:“我的病是不会有好的希望了。听我的话,我走后,你就去找秦仁,照顾我们的康儿。”


我哽咽着一句话也没说。


 不久,我的岳父来了,他哭了,站在门口始终不肯进来。岳母在一旁竭力地劝他别让女儿听到,岳父却还是用他那大袖子揉着眼睛。妻子望了望门口,然后对我说:“爸和妈也应该来了,聃阳,你叫爸进来吧。”


我出去给岳父示意让他进去。他们父女谈了很久。


几个小时后,岳父出来了。岳母哭了很久。


十几天后,妻子撇下我和康儿,一个人去了另一个世界。


我把她从医院里接出来,埋在了小树林前的沙土里,这样我就能天天看见她。


我重新坐在木屋前,和康儿。这时,我觉得世界离我好远。


而最令我痛心的就是康儿的早夭了。


7



妻子走后,他不肯呆在屋里,常常到墓地之外的地方玩。一开始,他出去的时候还向我打声招呼。“爸爸,我到那边去了。”我常常点点头,他就出去了。我想他是想他的母亲了。谁知那次到了墓地边之后,他就从那个断崖上掉下去了。


这一次,我没有眼泪,跑到崖下,找了他半年,最后一个人回来了。


我开始怀疑我来到新西里草滩是注定的悲伤。


妻子和康儿离开这个世界已经三年。我每天都坐在木屋前对着太阳发呆。后来,我去看过岳父和岳母一次,他们像年轻的时候一样。岳父金盆洗手,纸卷的旱烟却抽得更厉害了,岳母却依旧在后房里不知忙活着什么,好像我对于她永远是她女儿的过客。但我感觉妻子一直与我在一起,康儿也在我的旁边问我打破沙锅问到底的问题。


经历此事,我于世界,仿佛是刚刚失恋的孩子,痛苦地想着以前热恋的日子。那时的妻子,脸上常常挂满浅浅的笑容,大眼睛,花眸子,头发梳得整齐,身上总有一股异香,总是温柔待我。我每天都带着她跟康儿从木屋出发,去我们爱去的小树林,给康儿讲我童年的故事。康儿静静地听着,妻子抚着康儿的脑袋,有时会笑出声来,有时又会很严肃。


可是,康儿到了上学的年纪却离开这个世界去另一个世界了。他们是好的,去了那个“也许”的世界。而我却每天在木屋前懒散地晒着阳光,偶尔跟经过这儿的路人打个招呼。


在无数次的梦境中,我梦见妻子带着康儿回到了新西里草滩。他们的灵魂仿佛就是个梦幻,只是离开身体一会,然后就又会从那个世界回到我们的小木屋。我带着惊喜,常常从梦中高兴地醒来,但常常是怅然若失一般,一个人望着窗外孤独。


奇怪的是,有一天夜里,梦里来的不是妻子和康儿了,而是秦仁。她用娇嗔的口吻责怪我:“这么些年了,我虽然说走就走撇下了你,可是你不珍惜这份难得的情意吗?为什么不给我写信,告诉我你的状况?大概是将我忘了吧?”


我终于再一次醒来,我又庆幸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上帝的老子对我说,这个世上还有秦仁!于是,那天夜里,我停止吞服安眠药片,开始提笔给秦仁写信。


亲爱的秦仁:


自上次一别,已是十三年了。坦白地说,这十三年里我结过一次婚,有了一个孩子,但是后来他们都死了。我母亲说夫妻感情不能太好,否则有一方必然早夭。


我不信这种说法,我宁愿相信这是老天安排给我的命运。确实,我与妻子的关系真是相敬如宾。但好景不长,她就走了。


这么些年,你还跟孩子们在一起吗?你好吗?


写到这时,我却不知道下文该怎么写了。最后,我写上我的名字“聃阳”和日期“大年中月岁子”就将其装在信封里了。这时,我突然想起:这么些年了,秦仁毫无音讯,我哪里有她的地址呢。无奈之下,我不得不将这封信放在了抽屉里。


过了好多天,新西里的阳光又照进木屋来。我打开窗户,想让自然的气息把我的坏情绪冲走。


我拿出了扑克,一个人在那里翻来翻去找老K和骑士。


我的那位重庆房东见我这样,就放下他手中的活计,凑过来对我说:“另找一人过吧。”说着,他坐下来,翻起扑克,很顺溜地整理成一沓,然后摊开扔掉。我有些愤怒,站起来准备要走,可是他说:“生气是吧?好啊,无所顾忌的发泄出来吧。”


这时,我倒平静下来了,望着他,我的脑袋渐渐地生出了一些景象。


妻子在时,仿佛她就是我的保姆,而我是她的仆役一般,我们互相是对方的主人。妻子悄悄地对我说:“爱人如爱己“。她温顺的性格使我没了脾气,加上她什么事都依我,我俩及康儿生活得健康安逸,就像木屋前的阳光一样,天天照在我家窗前,连雪后的早晨都这样。


8


二十年同学聚会上,秦仁来了,穿一件貂皮大衣,脸上写满岁月的痕迹,我都差点认不出她来了。


此后,她跟我不断地联系,终于,她搬来木屋住了。


我自以为人生又迎来了春天,谁知她也是短暂的。


她什么都不会做,让我忍受了饥饿的疼痛。


不久,她走了,为了另外一个早年也爱她的人。这木屋里重又剩下我,一个孤鬼,瑟瑟地发抖。


于是,我把妻子的父母请到木屋来住了。我对他们说我要出一次远门,到世界里去旅游。两位老人家答应下了。我收拾了行李,从木屋里出来,阳光温暖地照在我的身上,我很久都没有接受过这么暖和的阳光了。


我的心暖和了。


妻子的父母送我到小树林前。我的老岳父出奇地朝我伸出了手:“我们也难过,走累了就回来。”我同他握了手,挪着脚步走向了树林前的那块墓地。


我躺在了妻子的坟墓前,继续让那阳光照进我的心里,我听见我的心正在对我说:“聃阳,我们又能在一起了。”


我看到了康儿,看到了妻子,在金黄色的大地上,我们三人一齐地跑。康儿依旧听我讲述童年的故事,妻子依旧坐在那儿静静地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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