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种柳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

暮春时节,重师三春湖边上的杨柳已经绿得浓郁。我这样的近视眼远远望去,真是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欧阳修这两句词写得太妙了。龚琳娜把这首词唱了出来,很好听,贴近原词中的神儿,歌名倒不叫《蝶恋花》,而是《庭院深深》。

今天,我好像在知行楼后面看见了柳花!红色的,许多须状芽线充作花瓣,远看是红色的一团,近看的模样就实在不敢恭维了。当时想,柳花委落,估计是飞不起来的了,那么杨万里的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捉的可能只是柳絮吧。回去上网一查,原来我弄错了,湖边的这些张开红花儿的树,是红千层,不过长得和柳树颇有几分相似罢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们便回到柳树来吧。

柳树又名水柳,顾名思义,它极耐水湿,多生长在河、湖边上。柳树一定是树木里的贵族,像是大家闺秀一般,永远那么娴静得体,又像玉树临风的公子哥儿似的,潇洒又不失儒雅。

重师三春湖边的垂柳,尤以泛月桥头的几棵优雅美观,柳枝软软地垂下,在春风里飘摇。人走在春风里,不小心被枝条拂到脸颊,感觉这柳枝就仿似初恋情人柔软的头发。我不止一次看见有人在桥上拍柳树,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把它当成初恋情人来拍。

野史记载,隋炀帝登基后,下令开凿通济渠,虞世基建议在堤岸种柳,隋炀帝觉得不错,就下令施行,并亲自栽植,御书赐柳树姓杨,享受与帝王同姓之殊荣,从此柳树便有了“杨柳”之美称。

我也姓杨,对柳树自然多几分亲近。所以每次看到柳树,我都会觉得它长得仙风道骨和我一样潇洒;所以每次看到柳树,我都会想到杨姓广布的故园。

故乡有条河,河边许多柳树,最大的一棵长在村小(乡村小学)里。构成村小的是几个极其简单的部件,一圈单薄的围墙,一排矮矮的土房,一个旗台,然后就是这棵两三个孩子环抱的柳树。围墙外是河,柳树的一小半枝条垂在了学校外面,村里有人预言说这个学校里的一小部分的孩子将来能在外面的世界里摇曳身姿风生水起。这个预言需要太长的时间来进行考证,现在还不能推演出结论来。

村小里的这棵柳树,据长辈说至少德有五十岁的树龄以上,父亲还说他小时候这棵树就已经亭亭如盖,还说他小学时候写作文就写过这棵树,记忆比较深刻的是描写它的形体“像是一个倒着写的‘众’字”。到我在村小读幼儿班的时候,这棵树已有老态龙钟的气度,但每到春天,新枝抽条,嫩叶萌发,鸟雀在树梢上跳跃,并且清脆地鸣叫,课间休息的孩子们在小小的校园欢笑奔跑,这棵柳树在一幅青春图画,一样是那么的生机洋溢。

记得小时候很喜欢在这棵树下玩耍。小孩子的趣味很容易得到满足,捉一只蚂蚱就可以玩上一个下午直到把这只可怜的小东西玩到奄奄一息。大柳树下端被烧了一个大窟窿,我一直对它的屹立不倒感到诧异。小小的我喜欢和一些小伙伴坐在树洞下,一起玩泥巴石子,藏身于这小小的世界当中。但我们不会靠上柳树,树洞的内壁上有太多的小虫子,它们还把内壁吃的沟壑纵横,黄白色的粉面总是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若靠上去,必会弄脏了衣服。弄脏了衣服不要紧,要紧的是在父母那里讨不来好果子吃。

我们真愿意一直在树洞里玩耍,可每当那名许姓男老师摇了那个喇叭花似的铃铛,我们便不得不跑回教室里去,跟老师一起朗读“aoeiuü”。偶尔,我们也会跟着朗诵一些启蒙小诗。但估计读了也没什么作用,我们村里没有白居易那样五岁便通音律的天才。但我相信,任何一个在有柳树的学校里读过书的学生,背得最快的几首诗里,必定有贺知章的“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柳树的生命力极其顽强,传闻只消随意折取一截插在地下,它就能生出根来,有道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了。但我小时候也在门前插过柳,还悉心照料过,却不见它成活,几天后叶子就焉了,再过几天枝条也一起枯死,到现今便无有凭据去作那“依依汉南”之叹息。

一五年夏天,我去了江南。其时恰逢微雨,不甚炎热。在流水之畔,小亭之中,我和一个老人闲聊起来。老人说,小伙子言语有魏晋风骨,可以多看看庾子山的文章。

我看了看水里的柳树倒影,不乏卖弄地念道:“昔年种柳,依依汉南。”

老人接了下去:

“今看摇落,凄怆江潭;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老人念得很慢,普通话里夹杂些吴地方言,吟唱似的,平平仄仄。话音甫落,有风沿河而来,袭人而过。我在那个时候才算是自童年以后,初次想起故园的那些柳树。

今春,人在重庆,柳树无情,烟笼长堤,偏生惹人再生乡思。故园的柳树每年春夏都还在生长,每年秋冬都还在摇落。只是,只是故乡蓄了水库以后,这些随风飘摇的柳树,是否就变成水底招摇的水草了呢?是否就变成水底招摇的水草了呢!


题图授权基于:CC0协议


 如是我闻  

这次春天真来了!



发表
26906人 签到看排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