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七律正宗精读81: 杜甫《白帝城最高楼》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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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帝城最高楼

作者: 杜甫

 

    城尖径仄旌旆愁,

    独立缥缈之飞楼。

    峡坼云霾龙虎卧,

    江清日抱鼋鼍游。

    扶桑西枝对断石,

    弱水东影随长流。

    杖藜叹世者谁子?

    泣血迸空回白头。

 

  《白帝城最高楼》是杜甫初到夔州(重庆奉节)时创作的一首自创音节的拗体七律。白帝城,坐落在夔州东面的白帝山上,距奉节城4公里,背负峭壁,前临大江,占据高峻山势,为三峡入口处著名胜景。西汉末年,公孙述占蜀为王,筑城自卫,因城中一井常冒白气,犹如白龙飞升,公孙述借此称白帝,改名为白帝城。最高楼,指白帝城依山所建的城楼中最高的一处。杜甫初到夔州,登楼眺望,感慨无限,写下此诗。



  “城尖径仄旌旆愁,独立缥缈之飞楼。”起句突出“白帝城最高楼”之高:城高路险,城头遍插旗帜,而旗帜亦愁城楼高险,则人之愁不言而喻。白帝城楼高耸于此缥缈之际,凌空若飞,诗人驻立楼前,极目四望,胸襟益开。其立足之高,视野之阔,使得全诗在未展开之前已笼罩于一种雄奇壮丽的气势之中。


  “峡坼云霾龙虎卧,江清日抱鼋鼍游。”这一联是写楼头所见:忽而江峡若裂,云气昏晦,纵横怪石似龙盘虎踞,横卧波心;忽而江清水澈,日照当空,滩石于粼粼光影隐耀之中,又如鼋鼍怡然嬉游,阴晴气象殊异,而动人之处各不相让,两句并举,将楼头观景的倏忽万变写得活龙活现。


  “扶桑西枝对断石,弱水东影随长流。”扶桑,为古神话中东方日出处一种神木,长约数千丈;弱水,为古神话中西方昆仑山下一条水流,水中飘不起鸿毛。此处是诗人登高临深,不禁心驰神往,设想出虚幻之境:如见扶桑西边的枝条正与山峡相对,弱水东边的影子似与长江相随。此前的诗人用此二典,一般是“东观扶桑曜(yào),西卧弱水流”(曹植)的写法,而杜诗反向用之,是紧扣诗题,极力渲染城楼之高,可望扶桑西向;极言江流之远,可接弱水东来。以虚境写实景,于虚实之间传达神韵。



  “杖藜叹世者谁子?泣血迸空回白头。”诗人的目光又从愈见虚渺的远景上落回楼头,孑孑(jié jié)老者,倚杖望空,情境与首联“独立”句相似,面对苍茫浩荡之江水,立此险峻峭拔之楼头,心与物化,问“叹世者谁子?”似已达到忘我境界。但毕竟执着难遣,惟有泪洒天半。诗人一生漂泊,年逾半百仍不得归所,写此诗时离安史之乱平息不过三四年,朝野间百废待兴,国恨、乡愁,平生叹喟,郁积于胸,只有回首归去,让这地老天荒的萧瑟苍凉之感逐渐淡化消释于心罢了。


  这是一首句法用律体而音节用古体的拗体七律,其情绪勃郁,声调拗怒(niù nù),互相配合,突破了七律中传统的和谐,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加上格局严谨,首联叙写楼高,二联摹写近景,三联拟想远境,末联感慨身世,起、承、转、合,诗法井然。正如清人王嗣奭(shì)所评:“此诗真作惊人语,是缘忧世之心,发之以自消其垒块,叹世二字,为一章之纲,泣血迸空,起于叹世。以迸空写楼高,落想尤奇。”《杜臆》

 

【注释】

 

1.城尖径仄旌旆愁:余英时《唐诗选》:城依山建筑(《上白帝城》所谓“城峻随天壁”),沿坡向上筑到山顶,过了山顶又沿坡向下,所以有“尖”处,“城尖”就是山尖。城尖两边的城头走道是倾仄(斜)的。旌旆:旌旗,旆(音佩),本义为古代旌旗末端形如燕尾的垂旒飘带。仇兆鳌注:旌旆亦愁,言其高而且险也。旌斾愁,亦见杜甫《送韦评事》诗:“吹角向月窟,苍山旌斾愁。”

2.独立缥缈之飞楼:萧涤非注:缥缈,高远不明之貌。楼高势若飞,故曰飞楼。《访古学诗万里行》:白帝城旧址在奉节县治以东十里,瞿塘峡口北岸的白帝山山腰上,是汉代公孙述所建,因山势而修,周围七里,用石块砌成的城墙旧迹,至今仍多处可见。这里山势起伏,山为红砂石,树木稀疏。杜甫当年在《白帝城最高楼》一诗中描写的“城尖径仄旌旆愁,独立缥缈之飞楼”,就是写的这里。

3.chè):裂缝。mái):指云色昏暗。龙虎卧:形容峡坼云霾。

4.日抱:指日照。yuán):大鳖;tuó):鳄鱼。这句可与“江光隐见鼋鼍窟”(玉台观)参看。萧注:二句写登楼所见近景,是实景。上句写山,下句写水。龙虎,形容山峡突兀盘踞之状,峡静,故曰睡。鼋鼍,形容江流湍急闪烁之状,水动,故曰游。日抱,日照江面如环抱。都是摹写登高临深时所见的一种迷离恍惚之景的。

5.扶桑:见《说文》,“扶桑,神木,日所出也”。断石:指峡坼。

6.弱水,见《山海经》:昆仑之丘,其下有弱水,其水不胜鸿毛。长流,即第四句里的“江”。这一联可能化用了曹植诗句“东观扶桑曜,西临弱水流”(《游仙诗》)。楼高即可望远。五六句是从空间的广度来极写楼之“最高”。朱注:峡之高,可望扶桑西向,江之远,可接弱水东来。吴见思:二句远景,言举天地之大,尽在目前。

7.:拄(杖)。:用藜茎制成的手杖。谁子: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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