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分享 | 山城晓筱：爱与未来

有爱真好，即便没有未来。

本人最近亲自与癌症来了一次亲密接触。实践证明:女汉子的心理足够强大，淡然面对，科学解决，一切波澜不惊。惭愧的是让身边的亲友无辜受害，辛苦跑腿不说，好多人在听到这消息时首先就被吓了个半死。

事情是这样的——我假期参加每年的体检，甲状腺彩超突然发现了结节。医生看图眉头紧皱，直摇头，说问题严重，必须复查哦。接下来就是中国式常规动作，到处联系同学朋友找专家，去了几处医院复查，照来照去，那个奇怪的结节，呈现的特点除了某一项指标不像以外，其他的全部符合恶性肿瘤的特点。

医生闺蜜给我的安慰词很专业。她说：“其实不要那么怕癌症。人类死亡的三大祸首排名分别是心血管疾病、意外事故、癌症，癌症才排第三呢。”我也觉得奇怪：“那你身上带着第一名的毛病，干嘛反复坐着第二名的公交，为了我这第三名跑得天翻地覆，搞反了吧？”其实我心里知道，她比谁都着急。先是家里死缠烂打她那搞医学影像的老公，要他必须给出确切的论断不可（还有医学常识不？）；然后就是背着我打电话给我老公，偷偷商量病情（谁和谁是铁哥们都分不清了！）。哪里还有点医生的理智？难怪我在她那里剖腹产，她连手术台都不敢上。正在我犹豫到底做不做手术切除的时候，我老公很决断：“切了吧！你要是不切，留着这个炸弹，你不一定完蛋，但是你闺蜜肯定会先疯掉。”当然，最后还是她，想方设法帮我联系了位甲状腺专家给了我一个完美的手术，手术结果也很完美，良性。

事后想来，我觉得人们对癌症的恐惧，应该不是因为死亡。死亡是每个人的必然结局，若要害怕，也没见谁因此一辈子都泡在恐惧里。人们害怕的是癌症导致的这无法更改的结局。小的时候感觉人生很漫长，未来摸不着看不见，心里没底，可是每个人都在欢快无比地为无尽的未知而奋斗。尽管面前是迷雾，可是你可以选择、尝试，然后获得不同的答案，实现不同的愿望，未来随着你的探索一页一页展开，无论成功失败，幸福痛苦，它都无比新鲜。人生，正是因为有太多未知才显得可爱。若有一天，医生在诊断书上轻描淡写地画了个Ca,往往还给出一个估计的期限，便是宣告你不会再有任何选择，不会再有任何可能，你失却了所有的未知。结局已定，剩下的路清晰可见，所有的努力都毫无意义。这是多么令人发寒的结果！

可奇怪的是，我却没有感到可怕。我有固执地前来探望和送饭的朋友，我有那些沉默许久却突然拨来的慰问电话，我有从各地飞奔而来的可爱学生，我有容忍我人前懂事精人后坏脾气的亲人，我有默默帮我承担工作的同事……还有很多很多，特别是有那个互损了二十七年、情同手足的“疯子闺蜜”。这些各种各样的爱，是我人生中的小确幸，我志向甚微，感觉收获已满，此时结束，人生了无遗憾，还害怕什么呢？

——有爱真好，即便没有未来。

医者有爱，生命才有未来

出院之后，我像祥林嫂一样逢人就展示我完美的刀口，并夸赞我的主刀医生——甲状腺专家周晓红。不过她最令我佩服的地方，却是她给我的诊断——观察三个月后复查。她面对我那一堆恶性指标，研究了我的良性指标情况，思索一阵后，说可以先不做手术。她是唯一的一个不摇头叹气，不要求做这样那样检查、治疗的医生。可是，现在的病人想法太多了——“诊断错了怎么办？”“万一是恶性的扩散了怎么办？”“为啥其他医生说要切除呢？”……最终，我还是选择了那个所谓万无一失的办法，要求她为我切除。医生闺蜜神志清醒的时候给我谈及此事，就非常理解周主任的想法。她说：“虽然你现在的切除看起来貌似万无一失，后面不管是恶性还是良性，医生也可以全面免责，但是对于你的情况而言，切除绝对不是最好的选择。手术对身体的伤害较大，腺体切除后对身体的影响也很大。没有什么诊断能做到百分之百准确，都是概率大小的估算。一个好医生，首先考虑的不是免责的问题，而是应该选择能最大限度的保证病人身体健康和生活质量的方案。可是这样做，就要承担一定概率的意外出现的风险。所以，在当今医患关系紧张的环境里，好医生的风险非常高，需要有高超的判断力和极大的勇气。”周主任根据她丰富的经验，综合考量我的各方面情况，觉得我值得观察一段时间，避免切除的可能性很大。她做这样的决定，是为我这个陌生人能更高质量的生活，而用她的声誉陪我赌一把。

我不由得想起闺蜜的一次行医和周主任如出一辙——同事的爱人怀孕，却突发不明的胸膜炎。几乎身边所有的人都建议说小孩不要了，万一孩子受了影响呢？病好了以后再慢慢要嘛。这个建议当然安全，谁都不敢站在另外一边，唯恐“万一”出现自己难辞其咎。可是同事夫妻俩年龄也不小了，喜爱孩子的他们要做放弃的决定，外人怎么能体会得到其中的痛苦？况且后面再要，依然要面对很多不可知的情况。我的闺蜜按照她的经验判断，觉得选择保胎，小孩健康的几率较大，也是对同事夫妻而言最合适的选择。闺蜜告诉我她的诊断决定时，说了一句：“我愿意陪他们一起赌上这一把。”几个月后，一个健康的八斤胖小子呱呱坠地，可爱的令人羡慕。

很钦佩同事能勇敢地给予医生信任，并肩面对困难，所以他获得了更完美的幸福。也同样钦佩我的闺蜜的善良和勇气。可惜我还是和很多患者一样，贪生怕死，心怀叵测。在最后关头，面对德艺双馨的医者，面对她勇敢地为我做出的最好选择，却缺乏信任，不敢陪她共赴这场生命的赌博。她敢以声誉相抵，我却不敢以命相搏，白挨这一刀，失去了甲状腺，就是上苍对我的惩罚。这世界上，还有好多比我还愚昧，比我还恶劣的患者，一边高呼生命可贵，一边熙熙攘攘地将好的医者压迫得无法喘息。当然，只求免责或只看利益而无视病人生命的医者又何其多呢？

——医者有爱，生命才有未来。

师者有爱，人类才有未来。

老师住院，学生就会出现。这个是影视中的固定桥段。不出意外，尽管我反对，学生们还是放下工作，从各地赶回来探视我，陪我聊天，爱意满满。看见他们有成熟、稳定的事业，有和美的家庭，我心里也觉得特别自豪、特别满足。从教二十年了，在他们那里，我才有了一点存在感，感觉自己工作有了一丝丝意义。

其实他们进校学习时，我才刚做教师两年。与其说是老师，其实顶多是个小姐姐。那时的我过于稚嫩，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教育他们更有效，只能观察其他老师边学边试。我还去图书馆借过一本书叫《如何当好一名班主任》，纸上谈兵，现在想想好可笑。可是毕业十多年了，他们仍然记挂我，仍然心怀感激，觉得我对他们的成长起到了很大的影响。我一直觉得这份功劳受之有愧，直到那天，我突然发现，真正的善因在于我能用真心去爱他们。虽然爱得不够好，爱的方法不够正确，但是我是认真的在爱，即使笨拙，最终还是结出了善果。

我并非一个优秀的师者。我的学生们，名字既没有变得如雷贯耳，事业也没有登峰造极，但是至少他们长大后变成了一群热爱生活、积极向上的青年。他们没有变得自私或狭隘，没有变得残暴或猥琐，他们懂得爱家庭，懂得勤奋和上进，懂得感恩和回报，他们成长成为了社会中的一股正向的能量。

看如今，教学思想日新月异，教学方法层出不穷，教学环境更新换代，和二十年前简陋的学校、古板的管理教育完全没有可比性。可是，为什么却有越来越多的教育问题出现？社会反而常常诟病师者恶行，常常拷问教育者的良知？而师者也越来越多地怨恨社会不均、学生难教？那些如雨后春笋般的重点学校、高等学府你方唱罢我登场，为什么周围家长们为了孩子能觅得一位良师，求得一所好学校，却常常大费周章又难以如愿？

我想，教育之道，德为先。如果师者重德，能用一颗真心去关爱学生，不管他能授予学生多少知识，至少孩子们成长的弯路会少很多，家长的焦虑也会少很多。真心希望社会能给予师者更好的环境，也希望师者能够安于平淡，沉静这颗爱心。毕竟，从古至今，学堂都不是名利场，老师只是清贫的园丁。既然选择，便要无悔。

——师者有爱，人类才有未来。

病愈归来，留字为记。

唯盼社会顽疾能早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