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抑郁症是现代的文明病?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镜中人》,双重人格
这个世界日渐变成沉默的世界,而抑郁症是这个沉默世界的最后症状。

表面上,现代世界无比繁华、无比喧嚣、无比躁动。电视和网络媒体每天充斥着各种交流、对话、亲历现场;人们的微信、微博、触屏手机似乎已经将整个世界把握在手上。人们一进办公室就是无数的电话、邮件、短信、咨询……

但无可否认,我们还没开始真正交流。
奥克兰周末的市场
有一次,我在奥克兰一个周末跳蚤市场中。当地一个热心的传道人站在广场高一级的台阶上用音响设备激情地宣讲着基督。熙熙攘攘的人流如同聋了一样在他四处流走,他的声音每个周末沦为整个闹市的背景噪音。我站在店铺门口等朋友,成了他唯一的观众。从始到终,我们彼此如同隔着一块玻璃:可以互视,但并没有任何交流。我们之间只有三米的距离,他似乎在看着摄像头,我如同看着屏幕。
Lost in Translation,现代人的孤独
当我拿起电话,和一个多年没有见面的朋友聊天,我能听到的是她口沫横飞的条条道理。而她在表达了半个钟后才说,其实我那边的音质很差,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我忽然发现这个时代多了很多滔滔不绝地说着:“我,我,我……”的人,不论电视的真人秀还是网站的文艺青年。而这个“我”,并非真的如何有个性的“我”,而是社会各个身份所期待的标准的“我”。我和一个长辈通电话,她在“我,我,我”地说了一个小时关于结婚、买房、二胎。我在一个读书会发言,在微信群发言,台下永远是沉默的倾听(表演?),永远没有反馈;我们如同隔着一块玻璃,我在写什么,说什么,多大嗓门,永远会反弹回来,唾液洒回自己的脸上。我们永远无法渗透。因此最好的交流方式,是用社会所期待的“我、我、我”去交流。
奥大学生抗议被捕
其实在国外生活多年,人们已经习惯了像隐形人一样存在。,媒体和大众永远隔着一块玻璃。媒体每天都在自high,渲染着一种自由、民主、热闹、开放、活泼、快乐的景象,似乎每天都在关注这个,讨论那个,每个人都这么积极和热情。但现实仍旧僵硬如水。在现实中,人们会问道,电视上看到的景象在什么地方?,在大学校园试图引起群众的注意,但人们如同聋哑人一样匆匆路过。在我的办公室外,奥大学生曾抗议银行学费贷款利率提高,他们以极端的方式激情地堵住了道路,高声喊着口号,想引起当局的注意。但他们既没有遇到媒体中那些跳着“跑步”舞步的亲民警察,也没有得到媒体太多的报道,而是被警察带走了领头的二三十个学生。每个学生被捉时惊恐的表情让人毕生难忘。事实上,在皇后街上,即使你裸奔,也不会有人关注。
视频网站上警察跳跑步舞亲民
据说在西方,日益贫困的下层人仍不愿相信自己作为社会底层而存在。由于他们相信一种吸引法则(你心境快乐,就会吸引运气;你心境痛苦,就会吸引厄运),于是每个人在巨大的经济压力下强作欢颜。在这种社会氛围中,刚到西方的留学生也日益学会了西方人的双重人格,拥有AB两面。
抑郁症离世的画家Mark Rothko
在A面,是社会能够接受的一面,你永远要表现乐观、向上、积极、温暖、符合一切交流的标准。就像我们需要讨论买房、买车、结婚,你需要符合这个标准才有交流可言。人们在A面热情、大方地表演着、交流着、讨论着。人们在职场上迎合着A面的自我。我想到入职前夕的职业倾向心理测试,每个人表演着职业的期待。人们明白这种职业期待本身就是一种暴力,一种病态,一种对A面强迫症一样的要求。
隐形人
在B面,我们永远是沉默的,如同一个隐形人,几乎没有人想接近、聆听、了解这一面。因为,too negative(太消极了),太不符合公共交流的标准和法则了。于是,现代社会将所有的B面暴力地压制着,全然留给个体一个人自己消化。它如同坟墓一样日益荒芜、无人看顾、无人理睬。最终,A面无法支撑下去,B面全然将一个人淹没。

在通讯发达的年代,我们越交流,越觉得孤独。
作者,孔锐才,新西兰奥克兰大学人文学院博士,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硕士。评论者、译者。主要研究兴趣包括批评理论、艺术、神学等。在《读书》等中外刊物发表文章多篇。译有《导读利奥塔》《导读德曼》(重庆大学出版社,2014,2015)
发表
26906人 签到看排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