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承诺，一世关爱
文丨徐延彬
近来，一则由天津70届学生刘仁平、陈莹发起的，为遭遇不幸的房士萍捐献爱心款的消息，刷爆了“6985”多个微信群和朋友圈。献爱心活动现场捐款就达6.6万元。短短时日，爱心款高达7.2万元。当刘仁平、陈莹、崔玉桐等人把捐款交到房士萍手里的时候，她感动得热泪盈眶。刚刚入群的我，看着群里上传的照片、视频，也禁不住淌下激动的泪水……感动之余，不禁令我想起28年前，发生在西石门铁矿的一起恶性事故。岁月如梭，倏忽卅年⑴。时至今日，再忆矿难，依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善良、爱心、奉献，一直在这群矿山人中默默传递，且绵绵不断。为传播她，光大她，传承她，我忍住多年挥之不去的痛苦，提起笔来。
这起震惊全局的矿难，一般称作“8.14”事故。《邯邢矿山志》载：“1988年8月14日17:20时，西石门铁矿2号副井发生了一起罐车坠井，造成八人死亡，六人轻伤的重大恶性事故。直接经济损失十多万元，主要原因是xxx⑵和非电机车司机xxX⑶违章开车造成的。事故发生后，冶金部副部长徐大铨和省市领导先后视察了事故现场，并对善后处理作出了重要指示。”寥寥126个字，指出了“重大恶性事故”、“违章开车”，突出了领导重视和善后处理。
《志》之记述，近似冷酷！
我记忆中的那天，西石门铁矿的上空被阴霾笼罩着，好像一天都在下雨。傍晚时分，突然传来一个不祥消息：2号副井出事了。一辆失控的矿车，冲过防护地卡和护栏，坠入井筒。重力加速度，瞬间砸在上升的罐笼。罐笼上乘坐着14名开拓工区的机关干部。他们星期天义务加班，完成了80水平道轨铺设，正升井回家……1969年8月5日西石门铁矿开工建设以来，最大的矿难瞬间发生了！14人中，6人轻伤， 2人被震死在罐笼中，6人坠入几百米的矿井中，惨不忍睹……当确认罹难的8人中有一位是我的好朋友，天津70届学生居玉深时，我被震惊之后茫然不知所措……因为，就在前天，当我得知他即将由开拓工区生产技术组长提升为副主任时，还开玩笑要他请客，总是未言先笑的他说，那是一定的。过两天到我家去，让你嫂子做菜，，哥儿几个好好喝几杯……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被永远定格在了34岁，抛下了他心爱的还不满7岁的女儿，消失了……
今年深秋的一天，我在微信联系上天津知青丁宝春。当年，他与70届学生林保国一起担任居玉深治丧小组正副组长。对这幕令人心碎的往事，他是这样回忆的：出事的头一天中午，我正与几个哥们儿在“朱师傅小饭馆”喝酒，小居路过进来了。我说，坐下喝几杯。他说今天不行，大楼下午要找我谈话。“明天有哥儿们要过生日，中午一定过来”我又说。他答应了，说一定来。第二天中午，我们几个聚在一起，却一直等不来居玉深。我想，理解他吧，毕竟马上要宣布提科级干部了，开拓工区又是新组建的，责任不一样了。记不清具体时间了，突然传来2号副井矿车坠井的报告。。闻讯，我立即安排人员赶到现场，自己随即跑到矿医院，帮住矿领导稳定局面。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小居也在罐笼上，生死不明……
丁宝春的叙述是痛苦的。当第一位罹难者遗体被打捞上来时，他辨认出了就是居玉深……他稍稍定定神，平复一下情绪，迅速投入到抢救伤者和处理工亡人员后事的繁琐而艰巨的工作中。
作为天津工友中的老大哥，丁宝春在悲痛之余，首先想到的是要把小居的丧事圆满办好，同时安排好家属今后的生活，让逝者在天之灵得以安慰。他与林保国商量，把治丧人员分成若干小组，让居玉深的丧礼有条不紊地进行。他还和林保国一块儿发起捐款活动，他俩带头每人首先拿出100元。要知道，在八十年代初，这可是将近三个月工资，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天津人，历来善良、豪爽，重感情、讲义气，在老乡遭遇如此重大不幸面前，他们纷纷伸出了仁爱之手。他们的行动，得到了转业军人和来自全国各地许多工友的积极响应，到了出殡火化那天，捐助善款将近万元！
那天清晨，追悼大会之后，矿领导和许多职工，肃立在矿医院门外的道路两旁。哀乐声中，小居洁一身素白，手捧着“吉祥盆”，走到由大卡车当做的灵车前面。丁宝春一个手势，鞭炮轰然而起，硝烟弥漫，久久不散。丁宝春抱起小居洁，坐进了灵车的驾驶室。鞭炮又起，灵车缓缓驶出矿区，向50公里之外的邯郸火化场驶去……
就在灵车刚刚拐过东山驶向邢都公路的拐弯处，突然，传来金属物砸打车门的声音。司机王师傅害怕了。问：宝春，什么声音？丁宝春心里忐忑，说没事，放心开吧。但是，这个声音却时断时响，搞得人心惊悚。丁宝春想，司机开车责任重大，必须稳住；怀中居洁幼小，万不可惊吓。他大声对司机说，王师傅你放心吧，居玉深是我好哥儿们，他不会为难我们的！同时他在心中默默祷念，居玉深你放心吧，我知道你放不下小居洁。她今后的事，老哥我一定会管好的！一路伴随着奇怪的声音，灵车驶近邯郸郊区。在第一座小桥前，丁宝春说，“王师傅，停车。”后面赶上来的林保国着急地询问，怎么回事？丁宝春说，没什么事，就让居洁在这里给他爸爸摔盆吧。小居洁“扑通”跪下，大家帮她点燃纸钱，火光映照着她幼小苍白的脸庞。鞭炮再起，“吉祥盆”在居洁手中高高举起，砰然摔下，轰然粉碎…… 丁宝春冲着大家，高声喊出：“居洁磕头了，谢谢各位领导，谢谢各位大大、伯伯、阿姨……”
我们微信电话聊到这里，丁宝春长出一口气说，到了这时，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稍顿，他问我，“小徐，你知道是什么东西砸打车门吗？”他继续说，居洁摔盆之后，我悄悄地问司机，查找出什么问题了吗？司机说，是油箱盖子没拧紧，掉下来了。“唉，你也是老司机了，怎么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虚惊一场”。
我知道，丁宝春自有了那一声承诺，他心里的责任就重如泰山。这么多年来，他默默地关爱着小居洁。在她成长的关键时刻，他不辞辛劳，跑前跑后，扶她迈出关键的步伐。1997年居洁初中毕业了，眼看中考不易，高考更是艰难。丁宝春建议居洁考矿山局技校，也好有一技之长，早早参加工作。于是，居洁考上了矿山局技校，学习汽车驾修专业。2000年，邯邢矿山局局长办公室正在选拔打字员，丁宝春觉得这个岗位门槛不高，比较适合居洁。于是，他带着居洁和她妈妈，一趟一趟跑邯郸，在局机关上上下下奔波，不厌其烦地向有关部门和有关领导说明情况，介绍居洁性格、特长。终于帮助居洁走进了矿山局机关，在局长办公室当上了一名打字员。此后，居洁牢记丁大大的教导，在工作岗位上，踏踏实实，积极主动，任劳任怨，勤奋好学，获得了部门领导以及机关上下的一致好评。工作数年后，就地转为科员，走上了邯邢矿山局的管理岗位。看到居洁的进步，也随着居洁的长大成人，丁宝春开始渐渐地后退，远远地看着她，默默地祝福着她，一成不变地关爱着她。
乌飞兔走，仰俯之间，岁月走到了2016年。某一日，我突然在微信“武安石门川（1）群”，惊喜地发现天津70届学生尚学礼写的关于西石门铁矿广播站的文章，随后又读了陈莹执笔的《矿山一份情，承载我一生》，十分欣喜。当我终于加入“6985（3）群”和“6985三工区群”两个群之后，就把我的两篇文章《苦难，我们一起享受》和《矿山，我怎么能忘了你》发了上去。应群主刘仁平要求，我介绍自己时，顺便提到了居玉深。群里立即纷纷议论，有人提议，写写居玉深吧，我们怀念他；有人说，介绍介绍居洁现在的情况吧，我们惦念着她。其热烈气氛、关爱程度，又一次把天津人的善良、热情、关爱、义气、豁达的性格展现无遗。长期以来，我一直不忍打扰居洁。在局机关一起工作的日子，我都不愿与她过多接触。居洁长得太像他爸爸了，微笑常挂脸上，眉眼之间神采酷肖。20多年了，我一直未与她提过此事。试想，我尚且不忍，何况于她！然而，自承诺要写写此段历史，心里就沉甸甸地难于放下。终于，提笔之前，我还是没有忍住，用QQ电话打扰了已为人妻、为人母的过着幸福生活的居洁。听我说完后，居洁亲切地说，“没事的，伯伯。在我的记忆中，那年的一切都是照片式的，而且是很模糊的照片……但是，我心里十分清晰的感觉是，那么多的大大、伯伯都欲言又止，却感觉特别的亲，都像家里亲人一样的亲。特别是丁宝春大大、林保国大大，，想起来感觉特别特别的温暖。只是宝春大大回天津了，说是帮红姐带孩子，就很少见到他了，心里十分想念……”
文章快要结尾时，我又给丁宝春打了微信电话，欣慰地告诉他，居洁现在工作、生活现状：丈夫在局财务处工作，儿子已经上了小学。又响应国家号召生了二孩儿，是个女儿，已经八个月了。居洁说，双方父母都帮我带孩子，也不太累。每年清明等几个大日子，我都到邯郸陵园祭奠一下爸爸。最后，她深情地说：“我也很想知道我的父亲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丁宝春得知居洁的近况，很欣慰地说：“这我就更放心了。”
我想，文章就此结束吧。因为，我也了却了一桩心事，尽管才疏学浅，言不达意，多处不尽如人意。但我很尽心尽力了，也很欣慰。
笔者注⑴：卅 sà，从一，从川。“一”指“一世”，等于“三十年”。《说文》：一世三十年。《字汇》：父子相代为一世。题目中“一世”即指近三十年。
笔者注⑵：为避嫌，真实人员姓名用X替代。
笔者注⑶:同⑵
作者简介：
笔名：严 冰，真实姓名：徐延彬；男，汉族，河北省邯郸武安市人。高级政工师。河北省作家协会（证号：07182）1974年参加工作，1975年起至今，。曾任部属大型企业团委书记，；党政办公室副主任；宣传部副部长、部长；。热爱文学，许多作品在《中国冶金报》、《中国矿业报》、《邯郸日報》等报刋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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