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山上的板栗熟了。那些陪伴松风流水、鸟兽虫鱼们生活了多年的农民,而今早就告别了故土,去到城镇,过上了居民生活。他们走得有些决绝,可板栗树们没有放在心上,照样在这片幽静的缙云山里憨憨地开花、结果,年复一年。它们知道,只要一到秋天,他们就会回来的,自己回来,带着新人回来。一棵挂满果实的树总有那份自信。
随着簌簌落叶的飘零,居住在城里的人开始想家了,想起空山栗子落,敲击大地的鼓面的声音,先是稀疏的咚——咚,继而是急促似的鼓点,毛茸茸的栗子球,一颗颗争先恐后投向大地的怀抱,它们跳着欢快的舞步,有的跳得实在太疲倦了,散落一地。除了明月清风,还有这些从前生活在山里的人,没有多少人欣赏过板栗的踢踏舞。但我有幸近距离接触了板栗的深秋之舞。
那天周末,几个朋友相约爬山。约好了大家在山麓的“山里人家”农家乐碰头,但等我到那儿等了近一个小时还不见他们踪影,电话打过去后说是在路上捡板栗呢。
居此山下,却一直疏于亲近,听后不由得疑惑,现在是板栗成熟的时候了吗?板栗有什么稀奇啊?那一颗颗小刺猬一样的家伙,一点都不可爱,一不留神就会扎伤你的手,刺痛,甚至流血,一点都不友好。这板栗有这么大魅力吗?一路走走停停的捡,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目的地呀?!心里一急,语气就有些重:“你们在什么地方捡嘛?”我们在板栗林子里的。对方说得很轻松,我放眼一望,这连绵数公里的缙云山,大大小小的板栗林数不胜数,让我何处寻去?
大部队碰不了头,我只好与一朋友先赶路,抄小道直上。走了不一会就腿脚发软,汗水一颗颗从额头上滚落下来,衣衫尽湿,又渴又累。我一屁股坐到地上,发誓再不走了。
“走,检板栗!”朋友叫道。
“不捡!”我没好气地回道。
“走嘛,几步就到了。”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不远处果真就是一片板栗林,树下的杂草不知被谁都割去有些日子了,裸露的泥土上落满一地的枯叶。
看到这些,,突然之间就来了精神,身未动,心就已经飞进了板栗林。这黑褐色的板栗个个像顽皮的孩子,它们从枝头上跳了下来,在经过一番激烈的嬉戏打闹后,终于累了,袒胸地趟在地上不起来,还有的钻进了草丛中、树叶下藏了起来,不知它们是想学陶翁在此隐居,还是学诸葛亮住进茅屋等待厚主的到来。
我没有《盗墓笔记》土夫子的本领,但即便是赤手空拳,也能在这方圆数米之内的板栗林里战无不胜,别有一番情趣在里头。这些板栗一个个干干净净,光滑得像黑色的眼睛,藏在草丛中、树叶下,用奇特的眼神窥探着人类与大地的秘密。而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将它们揪出来。
一颗、两颗、三颗……不一会儿,手里就有了一大捧。在忘乎所以收获战利品的时候,可千万别得意忘形。一个不小心,防不胜防,你就会遭遇暗袭。一颗结实的或是带刺球的板栗就会不经意间,从你头顶砸下来。它们更像是久别的亲人或朋友,用一种花拳绣腿的玩笑方式迎接你、招呼你、亲近你。这时,山风吹来,所有的树枝都随风翩翩起舞,一颗颗板栗更是欢天喜地,噼噼啪啪,拍击着大地的胸膛。它们成熟、饱满,顽强而勇敢。它们迎着山风,演奏起属于自己的交响乐。这慷慨的大自然的馈赠,只因板栗成熟啦!
捡板栗是开心的,有前人种树,后人收获的欣喜。这一片片的板栗林春天开花,夏天结果,秋天成熟,是季节更替的容颜在变幻中成熟了板栗的心智,让它们学会了享受孤独、宽容世俗、豁达一生。
在板栗林里来来回回地走着、寻着、捡着,眼睛里只剩下板栗的颜色。一想起摆放在超市里六、七元一斤的板栗,心里就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当板栗遭遇金钱的衡量,我突然觉得那一颗颗义无反顾从树上往下掉的板栗,就如同是流了一地黑褐色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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