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康 | 上帝的数字（诗11首）

上帝的数字（诗11首）

《3》

那幸福的一家
终于出现了裂缝
明亮的雨漏了下来
还有鸽子

天堂的确有漏雨的时候
当父亲不像父亲
母亲出门去找耶稣
我躺在马槽里数星星
我怀疑天空能否收留我?

博士们来了
他们指指点点
有人说我像个傻瓜
长了一颗超大的脑袋
有人拿我的眼睛说事
说里面藏着卑鄙的犹大

我起身离开那堆学问
马上有热烈的哄笑从身后扬起
有人甚至脱下裤子
对着马槽放出了
三声响屁 
 
《6》

因为肚子下垂
你就鄙视我?

是的。我并不想怀上
人类的种子
我那片开阔地
只适合种植罂粟

我也不喜慕风
可以攀向高处
我徒有虚名地支起
豆芽似的头颅
祈求上帝的恩宠

我是谁?
为何要用肚子走路
像蛇，像一切
离开水的鱼 
 
 
《7》

极简主义者会问
你为何要长一颗脑袋?

那是问题的根源
一切灾难的出处
那是目光聚集能量的地方
是叹息最终落脚之地

极简主义者会剪掉
花朵的芬芳。剪掉
风和绿色
也剪掉天空中的白云
甚至剪掉喉咙和歌唱

最后只剩下锯掉
脑袋的树干 
 
《8》

据说友谊和爱情
能够紧密相连
当我抛出一个圆
另一个环可以接住

我并非幼稚
也不像人类那么无知
我笃信着毕达格拉斯的教导
尽量把自己装扮成
有棱有角的模样

我并非君子
亦非小人
我处在两者之间
可能被人类称作二胰子

这并不令我气愤
当我以和平的姿态
把两个圆相扣
我知道世界会在我
胸中舞蹈 
 
《11》

隔山打虎和临河架桥
是一样的
谁让你的紧身裤暴露了
所有本色

你不用哭泣
大多数眼泪是球状的
它们并行而立
从两只眼睛相望而出
有着光棍的色彩

这个时候
我更多地会想到
父亲和母亲。当他们年迈
消失的性别已成定局
犹如两棵枯树失去了枝叶
孤零零地站在
墓穴的进口 
 
《12》

庆幸的是
我还活着
还能分清
幸福和不幸的区别
还能将牛肉架在野性的火上
还给那片草原

从万物的生母1开始
我总算走到了2
总算将人类放置到了
伊甸园
想想孤单的亚当
他多么希望用肋骨
变出夏娃

无论有没有禁果
一定要让蛇出现
无论有没有诱惑
一定要让夏娃吞吃
否则她会死去
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存活

让虚假的慈悲见鬼去吧
庆幸的是
我繁衍了人类
并让他们像蚂蚁似的
遍布地球 
 
《13》

在通往西域的路上
你会遇到削掉脑袋的胡杨
它们像荒凉的墓地
标示出一个千年帝国

你还会看到这样的情景：
卡夫卡在卖力打洞
一只蚂蚁建筑着绞刑架
有花朵躺在沙坑里哭泣
它的芬芳衣衫褴褛

星期天总有人在教堂祈祷
我的穹顶乌云密布
他们都忌讳着这个数字
雅典的国王站在城头
为失去独子跳入海中

整个大海被电击了
鱼群也改变了方向
在通往西域的路上
死亡是唯一的风景 
 
《17》

一棵大树终会遇到一个人
一个躬腰驼背的人

一个心怀大树的人
至少会长出枝叶
长出他索要的绿荫

他的耳朵会是两只鸟
在无风的夜晚嘶鸣

他终会把脑袋藏进
蓝天的屋子
他派出云
勾引雨

一个人终会遇到一棵大树
一棵根深叶茂的大树

它顶天立地
像个男人
一个心怀大树和蓝天的
男人
 
《22》

如果将两本书排在一起
会摊开多少页码?

有多少文字在纸上显现?
有多少欲望在其中出没?

有多少眼泪形迹可疑?
又有多少标点含混不清?

如果将我们叠在一起
会不会奏出美妙的音乐?

你会不会唱着如水的歌儿
用臀喂养丰饶的大海？
 
《77》

为什么你不能想象
两个舞者用脚搅着冰
燃起人间篝火
为什么你不能想象
爱的尽头
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们都垂下了高傲的头
流下悔恨或解脱的泪水

而那一刻
宇宙正点亮它的灯
 
《88》

这仅仅是我的理想
犹如两个绳套同时套上脖子
那时，我肯定气定神闲
像年老的柏拉图
在参加学生的婚礼后
安然逝去

世界是个圈套
我在其中度过了一生
的确有鲜花和星光相伴
那些发霉的文字
偶尔也在某个角落
发出智慧的亮光

绕过去!
绕过所有的障碍
生命的垂暮仅剩一缕微风
谁还在乎寒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