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你以只手撑天空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母亲,你以只手撑天空

/小约拿

 

学生放假十来天后,我们的暑假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

 

母亲这几日不断打来电话,问我何时回乡。我报了归期,她仍不愿挂断电话,表达着思念之情。

 

其实呀,母亲想我,我也想念母亲。

 

十三岁那年家庭突遭变故之后,我稚嫩的笔杆执拗地称呼妈妈为母亲,似乎一夜之间自己长大了许多,其实内心的孩童还远远未成熟,家庭的担子何其长久地压在母亲身上。曾一直想为母亲写一篇文字,却久久未能下笔。

 

母亲三岁失恃,成了没妈的孩子。家中还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就母亲最小。据母亲自己说直到初中学习成绩都极好,只是赶上了一个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年代。母亲嫁进我家的时候,父亲在草房中迎娶母亲。我后来笑问母亲那时何以不嫌父亲家穷;但据母亲说之前父亲写信,“你早来,房子便早日盖起”,母亲信了这话。后来大概在大姐出生之后,父亲母亲果然盖了幢青砖瓦房,这便是我童年的穹宇了。

 

这大概是我知道的父亲母亲之间唯一的浪漫。



父亲曾做过民办教师,后来还是难以逃脱劳苦的命运。自打我记事起,父亲便在一个工厂干活,不过那个工厂没有任何厂房,而是一座大山,叫做“石头厂”。父亲除了农忙时节,平日里的工作便是将这山上的石头从岩层中炸出来,砸成小块,整整齐齐地装在拖拉机上,由拖拉机拉下去做地基用。卖石头的钱一大部分都归坐在边上卖票的包山老板,父亲只能得一小部分工钱。

 

而实际上,父亲往往还要花很大的精力去将无数的石渣用一辆小小的板车推下山;而实际上,父亲还要时时冒着被掌子面坍塌下来的石头盖在下面的危险;而实际上,父亲还要在众人散去的黄昏用炸药去炸那怎么都撬不动的岩层;而实际上,父亲还要一次次在自家煤火上烧红了秃断的钢钎,用大铁锤敲得火星四溅······

 

母亲有时帮助父亲“出渣”,两人一同将一车车的碎石推下山;有时在夜幕降临时因担心父亲安全而溯小道上山寻迎父亲,直至迎到了才放下悬着的心;有时则帮父亲扶住那比人还高的钢钎,将它放在砧子上供父亲捶打;而更多时候,则是默默料理好家务,照看好儿女,然后尽可能多做一些田地里的活······

 

母亲提心吊胆的日子,也是我最幸福的童年时代。然而大姐刚参加工作的那一年,父亲的“石头厂”据说因影响观瞻与道路安全而被叫停,父亲曾尝试去贩卖豆芽而以失败告终。父亲参与了村东铅厂的建设,之后又去工作。

 

母亲有时候做了饭菜,叫我跑过整个村子送给父亲吃。我上初中的第一个新年过后,父亲母亲决定拆掉陪伴他们多年的砖瓦房,盖一幢平房。吃苦耐劳的父亲开始艰辛地预备,不到万不得已,总不愿请人来帮忙;即便已经拆了上房,父亲还是不愿停止铅厂的工作来专心整理地基,直至在铅厂出了意外。 



父亲罹难之后,母亲无力继续盖房,只好率领全家搬迁到县城。刚到县城那两年,生活无比的艰辛:母亲原想在县城可以为正在求学的我与二姐做饭,却又不得不回村照料农田,因此每每以她瘦弱的身躯蹬着一辆脚踏三轮奔波在村子和县城十里路上;农忙过去,母亲在县城无事可做,而事事处处又需要钱,于是托亲戚在县医院找了份保洁的工作,我清晰记得母亲那时候的工资是280元;这样的工资水平一直维持很久,到了母亲后来离开县医院,也还没有涨到五百。

 

我那时候虽已懂得母亲的辛劳,也体恤母亲,有时会去帮助打扫一下卫生,帮助捡拾破烂去卖,以至于我们常常对全县城的“第四产业”——绿色资源回收再利用产业,又叫收破烂产业的行情,了如指掌。比如城南的某家橡皮盖的价格高了一毛,南街的某家塑料瓶的价格高出三毛,有一家卖小磨油的需收购一批大号玻璃瓶,等等。

 

但是我还是没有想到母亲对自己的苛刻竟然那么深。

 

母亲常跟我说,她有时候会在卖完破烂之后“犒劳”一下自己:去喝一碗两三块钱的馄饨;母亲说她特别喜欢喝福建千里香馄饨店里的馄饨汤,我听了很是心酸。上高中的四年,本来距离家里非常近了,但学校实行封闭管理,既不让回来住也不让回来吃饭。我在学校里为了锻炼自己也为了剩下花费,利用吃饭的空隙在伙房里帮了两年多的忙——没有一分钱工钱,只为了赚一顿饭吃便满足。

 

母亲每每嘱咐我不要吝惜花费,不能饿坏身体。我笑着说没有挨饿。她还不放心,总是在我课间的时候托人把我叫到楼道里,把她亲手烙的饼或者炸的油馍拿给我。等到后来我因为学业紧张不再去伙房帮忙的时候,她更是勤快地送给我;也有做不出来的时候,就买我最喜欢也最实惠的火烧馍送来。

 

我和二姐读高中的那几年,母亲被迫一个人在家,又要应对体力劳动。她也不再蒸馒头——因为一下子蒸一笼,势必吃不完,又要变硬——毕竟不是先前一大家子在村子的光景了。于是母亲的生活变得十分简单,面汤(玉米糁也很少煮,据说又费时间又费天然气)加上买来的两个馒头就可以了,有时候甚至是很多时候,竟然连菜也没有——虽然我们楼下就是菜市场。中午的时候,去楼下重庆人开的面条店买了一块钱面条来,有时候就用白水煮了吃。

 

所以那时候,母亲的脸有时候看起来苍白没有血色。我们便劝她不能过于节俭。

 

但我还是没有想到母亲对自己苛刻到那样的地步。

 

后来我考上了不用掏钱的西南大学后,母亲真的喜极而泣。之后几年母亲似乎舒缓了不少,气色与神情都慢慢好起来,或许就是因为我这个儿子还算争气吧。大概是大二的一次假期,我在家的时候与母亲闲聊,提到前几年的生活,母子都唏嘘不已,更感念主恩。母亲又说到那几年怎样的生活,怎样的吃喝,怎样卖了废品后去犒劳自己等等,还好我是男儿,否则再坚强也要听出泪花。我说那几年母亲实在把自己抠得太紧了,干嘛不去吃点好的。不料母亲却悄悄对我说,我那时候啊,虽然两三百块钱的工资,却是一分没舍得花!我大吃一惊,母亲继续说,一分不少都存了起来啊!我忙问那平日里的花销?她自豪地说,那都是卖破烂的钱啊!我内心再也守不住底线,一股心酸的暖流奔腾汹涌。

 

 

我又忆起那时候母亲怎样把玻璃瓶与橡皮塞和铝盖一样一样分离,一样一样装好;怎样把塑料瓶子一袋袋塞满,一车车运走;又怎样蹬着三轮车,在夜幕降临的时候从废品收购站回还······

 

在那样的光景下,那样的艰苦劳顿之后,那样一个瘦弱的女人,内心里竟然有满满的憧憬与希望,眼眸中竟然是子女都不曾望见的远方!

 

我一下子更加理解了母亲得知我被免师录取后的喜极而泣。

 

那时,我猛然回忆起初三时候读到的一句英文阅读“She hold up a roof for us(妈妈为我们撑起了一个屋顶),当时与那时,彼时与此时,暖流仍在心头激荡,仍在心头冲撞。

 

如今,我已参加工作两年,哪怕是在无人问我粥可温的时节,我知道远方的家乡,仍有母亲愿意与我立黄昏;哪怕是在工作事业不顺心的时候,在远方的家乡,母亲仍然问我祈祷到新晨;哪怕我自己心灰意冷的时候,母亲十二年弱小身躯后,还有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资源!

 

母亲啊,你虽是瘦弱身躯,却仍以只手为我们撑起一片天空!

2016年7月8日

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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