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格里 | 美不是想象的行动,而是一种成为行动的想象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美不是想象的行动,而是一种成为行动的想象

安东尼奥·奈格里  /

尉光吉  /

 

 


在《艺术与诸众》的标题下聚集的这些写于1988年而如今再版的书信,其句法的主导编码,该如何来破译?

 

当时,我向自己提出的问题是如何摆脱一种社会的感知,在我看来,那个社会已完全被资本主义的生产模式所包围。我周围的社会看起来就像是商品和抽象价值的巨大堆积,而金钱或金融机制让它们显得可以互换;在一个被功利关系从内部踏平了的世界里,张力像被取消了一样。那里,我找不到任何自然的东西,也就是说,找不到任何前工业的、非人工的东西。马克思主义把商品的交换价值和其使用价值区分开来。而这种使用价值——不考虑统治体系和剥削方法,以及增值交换——我再也找不到它的蛛丝马迹。世界已变得彻底地物化和抽象。在这样的情境里,艺术能有什么意义?在如是的现实中,艺术的生产、另类的创造和真实的重新发明,其进程会怎样?这一感知不仅是哲学的,。由于我当时也在研究莱奥帕尔迪[1],我记得他身边的现实批判向这位19世纪上半叶伟大的意大利诗人揭示了什么:一个正不断变得更加抽象的世界,一个他所谓的统计学的世界,一个消除了激情,即消除了让生命值得一过的唯一力量的世界。那么,在1980 年代,在1970年代的革命运动失败之后,,,关于我周围的世界,要说些什么!这个市场体制的世界,从最本土的层面到最全球的层面,紧紧地扼住了我们,仿佛要让我们窒息,它剥夺了生命和想象力的一切革新与团结的迹象,对此,要说些什么?所以,。我清楚地意识到,艺术也属于那个世界。如果我周围的世界,可以说,被工业产品彻底地浸透,如果我触摸到的一切,虽看起来自然和具体,实则人造且抽象,那么,艺术就只能在这相同的视域内运动。如果资本主义的生产模式不再提供一个外部,那么,人们就只能在其内部把握并思考艺术活动。众所周知,艺术已从具象转向了抽象。另一方面,(通过手工业的实践和一种物化的想象)艺术的生产模式正在服从并模仿资本主义的生产模式。不再有可供参照的自然模型,也不再有需要拍摄的图像:从此,再现意味着生产,而自然只能以一种经过改良的形式给出,如同怪物的产品(也就是,陌异而又神奇的事物),自然及其形象的增添物、附加品、假肢、杂交、增生、表演……自此,艺术沦入了社会建构和交流的一种无差别的多样性,它成了我们全都深陷其中的商品世界的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所以,今后,问题将以如下方式提出:这个世界为艺术、艺术家和美的生产行为提供了什么样的参照点?在整个文明史上,直至现代终结,大部分的艺术想象都体现为对真实(le réel)的表达。但真实不复存在,或者,更确切地说,它只作为建构(construction)而存在;不再作为自然,而是作为一种人造的产品。这是一种活生生的抽象。从中如何发现自身?如果被人当成艺术品的对象有时恰好真的很美,那么,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一个词汇问题吗?一个简单的词典问题?让我们总结一下:自然、具体和抽象似乎彼此混合了;抽象的东西似乎和其本原的图像一样自然,也就是说,抽象是自然的n 次方。我们在我们周围发现了什么?我们还能把什么称作自然?当我注视波河流域或勃艮第的风景时,我眼中的自然似乎经过了人类行为和劳动的提纯,以至于我不再清楚,这些外貌和这些视野是否仍是自然的,或者,它们是否和人改造过的自然一样抽象了。但如果这就是一个框架,囚禁了我们对自然的考虑,如果我们只把它认作改造过的自然,认作人类行为的延伸,如果艺术本身(就它也是一种人类活动,是它同原型所保持之关系的一个特殊记号而言)构成了这抽象装置(dispositif)的一部分,那么,我们就只能从人类活动的角度来考虑艺术了,并且,我们所处的立场,只会从人类行为的角度,从活生生的劳动作为一种改造自然和历史现实之能力的角度,来欣赏美。

 

艺术体验——我在1988年也这么认为——不得不和劳动转型模式的分析联系起来。所以,如果在整个19 世纪和20世纪,劳动已变得越来越抽象,那么,从1960年代起,它已再次经历了一个独一化(singularisation)的过程,该过程显现为一个新的形象:智力的、非物质的、情感的劳动,一种生产语言和关系的劳动。时代的改变(从现代性到后现代性的过渡)可在劳动转型中得以体验——换言之,在这场从其价值的总体抽象到其表现力的非物质独一化的转变中得以体验。艺术完全沉浸于商品世界,这一事实不再让我震惊,因为劳动同样沉浸于其中,否则,它就不能存在。当一个人意识到艺术是这扁平世界的俘虏和资本主义的囚徒时,他所体会到的智识的愤慨和伦理的窒息也不再让我惶恐。确切地说,它们不再只激发恐惧。因为正是在这低下的世界里,在同恐惧,同商品之暴力的接触中,艺术家的活生生的劳动不时呈现出美的样貌。那么,这样的美,它是什么?当艺术不断地被美的可能性重新发明时,艺术又是什么?艺术,正如我们所说,是劳动,活生生的劳动,因此也是独一性(singularité)的发明,独一形象和对象的发明,语言的表达,符号的创造。在那里,在其首要的运动中,主体的潜能(potenza)被安置于行动,被安置于主体的深化认知乃至重新发明世界的能力。但这表达的行动,唯当它用来表达自身的符号和语言变成了商品时,唯当它们被一个共同的规划包含并容纳时,才实现了美和绝对。美是独一性的发明,这样的独一性在那个参与世界建构的主体的多样性(multiplicité)里循环并揭示了自身。美不是想象的行动,而是一种成为行动的想象。艺术,在这个意义上,就是诸众(multitude)。

 

劳动转型为我们提供了阅读艺术转型的关键。1988 年,当我写这些信时,我的主张或许是前卫的——即便同一时期,利奥塔和德里达已在该领域展开了大量的冒险。我的前卫主义不如说体现于把生产劳动之形象的这一转变视为决定性的,而到今天,这一转变已被接受为大功告成、不可逆转了:活生生的劳动不过是非物质的生产,无论它是智力的还是情感的。当时给读者提供的编码从分析的角度看是前卫的,因此,它们也许时而含糊,时而审慎,有时甚至夸大其辞。如今,这一转变已经大功告成:在我们看来,非物质的、理智的和情感的生产所固有的价值装置,以及语言程序,再次打开了马克思主义的阅读所呈现的那个完全封闭和扁平的世界。我毫不犹豫地重新出版1988 年的这些书信,因为当时隐而不露的状况如今已昭然若揭,因为美已彻底地自身显现(不仅显现于抽象劳动的世界,而且显现于活生生的劳动,后者已在诸众内部,把独一性和共同性统一了起来)。

 




注释

[1]贾科莫·莱奥帕尔迪(Giacomo Leopardi17891837),意大利浪漫主义诗人、散文家,写有《无限》、《致意大利》、《但丁纪念碑》等著名诗篇,并留下了一部庞杂的随笔集《杂感录》(Zibaldone)。奈格里曾写过一本研究莱奥帕尔迪的专著:《缓慢的绽放:贾科莫·莱奥帕尔迪的本体论研究》(Lenta ginestra: Saggio sull’ontologia di Giacomo Leopardi, Milan: Sugar-Co, 1987)。——译者注





○●文章选自○●

艺术与诸众:论艺术的九封信

[意]安东尼奥·奈格里  |著

尉光吉  |译

201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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