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学者傅国涌编的《追寻律师的传统》出版。那时该书另制了些精装本，封面素净，大度的留白只为凸显那行竖写的题签，字字贯连地看，养眼；分开看，还是养眼。欣于所遇，起初的主观臆度需慢慢渗进些书法知识，才能渐渐得出点理性的判断。此时如仍不改初衷的欢喜，进而更添景慕之情，我想人一定从字里寻到了什么。也许这就是字缘了。后来遇见有人也喜欢玉吅先生题签书名的字，说到“气息”一语，我方恍然，随之释然。如江南园林疏窗上的梅影，横欹之间浮起的清芬透着一缕书卷的气息。玉吅先生的字是学者的字，带点线装情怀的人或许都想藉此多少寻回民国时代：书楼吟馆、长衫墨痕，那里有我这一代和玉吅那一代熟悉而陌生的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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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鱼”引首 15.5*70cm
玉吅是王家葵先生的斋号。读其《玉吅读碑：碑帖故事与考证》的弁言我才晓得“玉吅”的由来。王家葵先生十七八岁开始学习刻印，一次刻一方“玉林”的小印，“‘林’则应该先勒出中间两竖，一时糊涂，首先在印石边上刻了一长竖——这就没有办法补救成‘林’了。又不忍放弃，忽然想起东城根街口有家小食店招牌上的“口吅品”三个字，于是信刀改成了“吅”字。”等闲无心，插柳成荫，有时因缘真的不可思议。《玉吅读碑》谈金石，《近代印坛点将录》谈篆刻，玉吅先生这两本书的知名度远出其本行研究所出的中医药理学专著，想想这位教授也真不务正业，转念又想他对书法篆刻的用心，纯以爱好愈笃，又何其可爱可佩了。印顺法师谓人生，只是因缘──前后延续，“因缘决定了一切。因缘有被动性、主动性。被动性的是机缘，是巧合，是难可思议的奇迹。主动性的是把握、是促发、是开创。”我想玉吅先生更多的时候是随其夙缘所可能的，尽其所能尽的努力，不论是治学研究还是学书鬻字。张充和先生在嘉陵江畔见桃花水母而赋《临江仙》词，去岁我请玉吅先生将该词写成小手卷，事成清流轩主何姐发来图片：词与字相得益彰，太合拍了！玉吅先生还附赠了张引首，何姐连叹菩萨心肠。听说玉吅先生信佛，不想写“心经”卖钱，可求字者不乏要“心经”一类的手卷，他写毕将所得润款悉数捐予慈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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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仙手卷 15.5*108cm
看玉吅先生的字我常联想起家乡漳州的两位前辈名士。一位是黄仲琴，精通古文、奇字、考古、订史和书画，还谙熟英日等外语。民国16年，他经顾颉刚教授推荐，任中山大学教授，后转任岭南大学教授，所交如容肇祖、商承祚等人皆是当时著名学者。一位是许地山，中国现代著名学者、小说家、散文家。许地山研究道教，著有《道教史》。文学创作则佛缘深厚，读《空山灵雨》里的散文就像观玉吅写的《心经》，身心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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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吅读碑签名本扉页
世道尚新，雅风飘零。我的时空当然无法倒流回民国，循着玉吅先生的翰墨，我隐约见到的只是黄仲琴、许地山转身沧桑远去的背影。恍惚之间，玉吅先生竟也迎来了天命之龄。《玉吅读碑》今年推出修订的新版，前段出版社特留数百本让玉吅先生题句签名，然后随机出售，一时新知旧雨睹“签”为快。我收到的一本题道“寻碑访古可销日，避世垂纶不记年”。“知天命”，不记年：在此衷心希望玉吅先生善自珍摄，多多消受清风明月。孙过庭《书谱》里的“五合”先生想必深谙：“神怡务闲，一合也；感惠徇知，二合也；时和气润，三合也；纸墨相发，四合也；偶然欲书，五合也。”写字是这样，养生何尝不是？
--- 舒哲
注：本文作者舒哲，报人，青年才俊，清流軒藏友群的才子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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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吅读碑》初版与再版封面
引用谷卿先生的话：对比两帧玉照，深感治学养人，能变化气质，希望以后能像玉老一样越来越萌：）
